玻璃窗后的胖女人头也不抬。
“专家号下周才有...”
话还没说完整个大厅突然响起刺耳的鸣笛声。
八个黑衣保安像潮水般分开人群。
油头粉面的赵秘书夹着鳄鱼皮公文包踱步而来。
“清场!”
“领导要做全面体检!”
“没看见市议会议长来了吗?”
挂号员突然像活过来似的,谄笑着捧出烫金病历本。
林野的瞳孔里映出VIp通道的景象。
大腹便便的潍芳市议会议长郭继正接过护士递来的进口矿泉水,一脸悠闲。
而他背上母亲痛苦的闷哼声正顺着脊梁骨爬进他的耳膜。
让他心如刀割。
“咳咳...野子咱回吧...”
高凤琴伏在林野背上,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儿子汗湿的衣领。
省立医院急诊大厅的冷气吹得她直打颤。
蜡黄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林野的军胶鞋在地砖上踩出湿漉漉的脚印。
三天没换的t恤后背已经结了一层盐霜。
苏颜小跑着跟上。
手里攥着的病历本边角都被汗水浸软了。
“急诊挂号!”
林野把母亲小心放在长椅上,转身拍向挂号窗口。
玻璃后的胖女人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
头也不抬地甩出一句。
“专家号下周才有,普通号排队。”
“我娘咳血三天了!”
林野的拳头砸在钢化玻璃上,震得窗框嗡嗡作响。
“您看看!”
他猛地扯开母亲捂嘴的手帕,上面赫然印着暗红的血花。
挂号员这才掀起眼皮。
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往旁边一指。
“那边等着,没看见市议会的领导在办手续吗?”
顺着她指的方向。
林野看见八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众星捧月般围着个秃顶中年。
油头粉面的赵秘书正谄笑着递上烫金名片:“郭议长心口闷,劳驾安排个全面体检。”
“农村来的土包子就是不懂规矩。”
挂号员突然换上一副笑脸,变戏法似的摸出VIp挂号单。
“郭议长这边请,我们院长特意交代过的!”
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母亲蜷缩在长椅上发抖。
而那个所谓的郭议长正悠闲地转着手上的翡翠扳指。
一股滚烫的热流突然从丹田炸开。
他的指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领导金贵是吧?”
林野一把拽住赵秘书的领带。
把这个两百斤的胖子拎得脚尖离地。
“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的眼白突然爬满血丝,拳头周围竟隐隐泛起血光。
整个急诊大厅的地砖突然开始震颤。
吊灯疯狂摇晃。
药柜里的玻璃瓶叮当作响。
赵秘书吓得面如土色。
公文包啪嗒掉在地上。
“救...救命啊!”
“林野!”
苏颜冰凉的小手突然握住他青筋暴起的拳头。
那股刺骨的寒意让林野浑身一颤。
眼中的血色如潮水般退去。
他喘着粗气松开手。
赵秘书像摊烂泥似的滑坐在地上。
挂号员早就吓得缩在柜台下。
此刻却突然瞥见苏颜掉落的钱包。
里面赫然夹着张合影。
苏颜挽着的中年男人正是经常上电视的苏省长!
“苏...苏省长的千金?!”
赵秘书的肥脸瞬间失去血色,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捡起钱包。
“误会!都是误会!”
他转身一脚踹在挂号员腿上。
“还不快给老太太安排特需病房!”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挂号员,此刻笑得像朵菊花。
变脸速度堪比川剧大师。
“苏小姐您早说呀!”
“我这就叫院长亲自...”
“不必了。”苏颜冷冷打断,弯腰捡起钱包时长发遮住了发红的眼眶。
“按正常流程走就行。”
病房里郭议长带着果篮亲自来“慰问“。
这个半小时前还高高在上的领导,此刻正弯腰给高凤琴掖被角。
“老人家受苦了。”
“这是我们市议会的失职啊!”
林野死死攥着病床栏杆。
不锈钢管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看见郭议长偷瞄苏颜的眼神。
看见赵秘书谄媚的笑脸。
更看见母亲昏睡中仍紧皱的眉头。
这些人的殷勤每一分都是抽在他脸上的耳光。
“林野...”
苏颜轻轻按住他发抖的手腕,却被他猛地甩开。
“借女人家的势看病...”
林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比让我死了还难受!”
窗外的梧桐突然无风自动。
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
苏颜的眼泪终于砸在地上。
她早该知道这个宁折不弯的男人宁愿用拳头砸开血路。
也绝不会接受施舍般的怜悯。
消毒水的气味在病房里弥漫。
林野攥着诊断书的手指节发白。
“腰椎L4-L5间盘突出压迫神经根伴随坐骨神经断裂。”
纸页上每个铅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
把“自然恢复概率低于3%“钉进他太阳穴突突跳动的血管。
“小野?”
高凤琴在病床上撑起身子,蜡黄脸上挤出笑容。
“大夫说妈这腿...”
“能治好!”
林野啪地合上病历本,碎纸屑从指缝簌簌飘落。
他单膝跪地握住母亲枯瘦的脚踝。
神农原力在丹田里烧成滚烫的岩浆。
当指尖触到那片淤紫的皮肤时。
蛰伏的剧痛顺着经络反噬上来。
像千万只毒蚁啃咬骨髓。
苏颜站在门外死死捂住嘴。
她看着男友后背肌肉在廉价t恤下绷成钢板。
却用轻快的语气讲着菜市场土豆降价的笑话。
当林野掀开被角时。
她清晰看见伯母小腿上凸起的神经像扭曲的树根。
“阿姨该换药了。”
小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
金属托盘里柳叶刀寒光凛冽。
林野突然抢过碘伏棉球。
“我来。”
他蘸着药水的棉签在母亲腿弯画出一道金线。
神农原力顺着足太阳膀胱经灌入。
高凤琴突然“咦“了声。
“像泡温泉似的...”
话音未落竟响起微鼾,松弛的眼角还挂着半个月来第一道笑纹。
林野盖好了被子,带着苏颜轻轻的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轻轻合上的瞬间。
苏颜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猛地扑进林野怀里。
泪水浸透了他洗得发白的衬衫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