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姐,你先别激动。
陈园长的意思你听明白了?
听,听明白了!
金大姐连连点头,眼泪又下来了,这次却不是悲伤,倒像是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和压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一把抓住旁边二娃的手,使劲摇了摇。
“二娃,你听见没?陈园长说的是不是真的?”
二娃被摇得头晕,却也用力点头:“妈,我听见了,陈园长说的是真的!”
那还不赶紧谢谢陈园长!
菜文娇瞪了她一眼,语气却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带着点“真拿你没办法”的嗔怪。
金大姐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就要给陈明鞠躬。
“陈园长,您这……这真是……”
陈明连忙扶住她。
金大姐,使不得,使不得。
您能把摊位做好,让大娃安心上学,就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支持了。
空气中那股沉闷压抑的气息,仿佛被陈明这番话,一下子冲淡了不少。
屋子里,似乎也亮堂了一些。
陈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前提是您的手艺要过关。
考核是公平的。
但如果过了,您家的困难,景园愿意尽一份力。
金大姐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是纯粹的感激。
陈总……这……这怎么好意思……
她搓着手,脸上的表情又是哭又是笑,显得有些滑稽,却让人心酸。
金大姐,别说这些。
菜文娇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小陈明这是真心想帮忙。
她转头对陈明眨了眨眼,带着几分戏谑:“小陈明可以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王炸。”
严广安也说:是啊,金大姐,小陈明不是外人,他也是看着咱们这些老家伙过来的。
这孩子心实。
陈明看着金大姐,心里也有些触动。
他能感受到金家人的淳朴和感恩,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沉甸甸的。
金大姐,您就让大娃回来吧。
陈明接着说。
您先去准备考核的事情,其他的,咱们再想办法。
您家三个孩子,都是好样的,不能因为一时的困难,就耽误了他们的前程。
金大姐看着陈明,又看看菜文娇和严广安。
她知道,这三个人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她。
景园园长亲自上门,还做出这样的承诺,这份情谊太重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我让二娃出去找找大娃。
金大姐终于松口了。
她擦了擦眼泪,喊了一声:二娃,三娃,你们继续写作业,别分心。
然后起身,拉着二娃到门口,压低声音叮嘱了几句,让他出去找他哥哥回来。
二娃乖巧地点了点头,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屋里的陈明,眼神里多了一丝光亮,转身小跑着出门去了。
屋子里,气氛缓和了一些。
菜文娇拉着金大姐坐下,继续劝慰她,不时说几句宽心的话。
严广安则默默地把手里的酒瓶盖拧开,又拧紧,最后还是放在了桌上,没再碰。
陈明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心里清楚,景园的帮助只是杯水车薪,金家面临的困难依然很大。
但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让金大娃回来读书,这是最重要的一步。
他看向金大姐,又看向屋子里墙上贴着的几张奖状,字迹已经有些褪色,但依旧平整。
或许,景园能为这些有困难的员工和他们的家庭,做得更多一些。
这不仅仅是人情,也是企业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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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约莫半小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这就是金大娃。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领口都有些松垮了,一条颜色更旧的运动裤,裤脚短了一截,露出瘦削的脚踝。
脚上是一双磨损严重的帆布鞋,鞋面沾着泥点,鞋底边缘已经有些开胶。
虽然只有十五岁,但身高已经窜得很高,骨架子很大,只是显得单薄。
肩膀很宽,手臂和小腿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一看就是常年干体力活儿练出来的,却又不像成年人那样壮实。
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汗味和外面的尘土气息,还有一点点……像是水泥的味道。
不是那种少年人运动后的清爽,而是带着点生活磨砺的粗粝痕迹。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半旧的蓝色编织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袋口用绳子随意扎着,隐约能看到里面似乎是些工地上的杂物。
看到屋里坐着这么多人,金大娃也愣了一下,脚步顿在门口。
尤其是看到陈明,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明显的局促不安,眼神下意识地避开了。
大娃,你回来了。
金大姐迎上前去,声音有些颤抖,想去接他手里的袋子。
金大娃点了点头,避开了金大姐伸过来的手,把编织袋靠墙放好,动作有些僵硬。
妈,我找到个搬砖的活儿,在城东那片新工地,一天能给一百二。
他的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因为找到了活计,尾音里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如释重负。
菜文娇听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呼吸都滞了滞。
搬砖?一天一百二?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去搬砖挣钱?
这具看着还算结实,却明显还未完全发育成熟的身体,竟然已经在承担如此沉重的负荷。
她几乎能想象到那孩子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模样。
严广安也皱起了眉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一丝怒其不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却没说话。
陈明看着金大娃,心里更是翻涌。
他无法想象,一个本该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读书、在宽阔的操场上奔跑的少年,此刻却在为了一百二十块钱,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和健康。
他注意到金大娃的指关节有些红肿,手掌边缘能看到新旧交错的擦伤和薄茧,那是体力活留下的最直接的印记。
金大姐拉着金大娃的手,眼泪又下来了,这次是心疼。
大娃,你菜姨和严叔来了,还有……还有陈总。
她指了指屋里的人,声音哽咽。
金大娃这才抬起头,目光快速地从菜文娇和严广安脸上一扫而过,点了点头。
菜姨,严叔。
声音有些低。
轮到陈明时,他的头又垂了下去,含糊地叫了一声“陈总”,眼神始终不敢和陈明对视,仿佛犯了什么大错。
大娃,坐下。
菜文娇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金大娃依言坐下,身体坐得很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拘谨和不安。
菜文娇看着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
大娃,你知道你休学的事,你妈、严叔和我都很担心吗?
金大娃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没有说话,只是肩膀微微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