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珠暗纹全部亮起的刹那,整条青石板巷子都在震颤。
陆醉川耳中嗡鸣如雷,怀里小九的盲杖\"啪\"断成两截时,他闻到了浓重的土腥气——那是地底裂缝里翻涌上来的腐泥味。
沈墨寒扑过来的瞬间,他瞥见墙根那株老槐的枝桠正簌簌往下掉枯叶,每一片都打着旋儿,慢得像被按了暂停。
\"护头!\"他低吼一声,用脊背撞向沈墨寒和小九的方向。
三人刚滚进墙根的阴影里,头顶就砸下半块青瓦,擦着陆醉川的耳尖裂成齑粉。
更远处传来木料断裂的脆响,周天佑那辆黑铁皮汽车被气浪掀得四轮朝天,车头上的\"周\"字铜牌\"当啷\"砸在碎砖堆里。
地缝在扩张。
陆醉川感觉脚下的青石板正像被掰开的脆饼,裂纹从他脚边蛇一样窜向巷口。
裂缝里泛着幽蓝的光,隐约能看见下面盘着黑红色的树根——不,那不是树根,是血管。
他后颈的汗毛炸起来,老城隍曾说过\"地脉为气血\",可眼前这哪是地脉,分明是被邪术抽干生机的腐脉。
\"有间歇!\"沈墨寒的声音穿透轰鸣。
她半跪在地上,左手护着小九,右手掐着桃木剑剑柄,剑尖垂落处浮起几缕淡白的气。
陆醉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黑珠表面的暗纹正以极短的频率明灭,每次暗下去的瞬间,气浪的尖啸会弱上半拍。
\"三息。\"沈墨寒咬破指尖,在青石板上画了道血符,符纸腾起时她抬头,发间银簪晃得陆醉川眯眼,\"它在吞这方地脉的气,吞一口要缓三息。\"
陆醉川突然想起老城隍临终前的话。
那夜他醉倒在城隍庙后殿,老城隍的虚影浮在供桌上,酒坛里的女儿红泛着暖光:\"天地正气不是劈山的刀,是缝补人心的线。
你要记着,邪物再凶,也怕个'正'字。\"
他摸向腰间的城隍印。
那枚青铜印此刻烫得惊人,纹路里渗出细密的金斑,像被火烤化的金箔。
陆醉川深吸一口气,喉间泛起铁锈味——是刚才撞墙时咬到了嘴唇。
他把血沫子咽下去,双手托住城隍印举过头顶。
\"小九!\"他喊。
盲女立刻摸出判官笔,笔杆上的朱砂纹路在黑暗里亮起来。
她虽看不见,但指尖准确点在陆醉川手背,跟着他的动作在空中虚画。
沈墨寒的桃木剑\"嗡\"地出鞘,剑身上浮起阴阳鱼纹,她绕着两人转了半圈,剑尖挑起地上的血符,抛向黑珠方向。
三息。
陆醉川感觉体内有团火在烧。
那是老城隍用百年修为种下的正气种,此刻正顺着经脉往指尖窜,烫得他额角青筋暴起。
城隍印突然发出钟鸣般的清响,金斑连成金线,在三人头顶织成一张光网。
小九的判官笔跟着划出最后一道符,暗红的光痕缠住黑珠,像根勒紧的红绳。
黑珠暗纹猛地一滞。
\"破!\"陆醉川大喝,掌心按在城隍印上。
金光如瀑布倾泻,撞在黑珠表面激起暗紫色的火花。
沈墨寒的桃木剑同时刺出,阴阳鱼纹裹着血符拍在黑珠上,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
小九的判官笔尖渗出一滴黑血——那是被封印的邪祟在挣扎——她咬着唇,手指攥得发白,符纹又紧了三分。
黑珠暗了。
周天佑的枪响了。
\"找死!\"陆醉川眼角余光瞥见那杆勃朗宁,可他腾不出手。
黑珠表面的暗纹正在消退,像被擦去的墨迹,他能感觉到地缝里的腐脉在收缩,老槐树的枯叶不再往下掉,甚至有两片打着旋儿升回枝头。
变故出在黑巫师身上。
那老头一直缩在周天佑身后,此刻突然暴起。
他的黑袍裂开无数道口子,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指甲长得像鹰爪,深深抠进周天佑的肩膀。
周天佑痛得嘶吼,可黑巫师的嘴贴在他耳边,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念咒。
黑珠突然剧烈震颤,暗纹重新亮起时,颜色比之前深了十倍,像泼在宣纸上的浓墨。
\"退!\"沈墨寒一把拽住陆醉川的胳膊。
陆醉川只觉后颈发凉,转身的瞬间,黑珠迸发出的气浪已经到了眼前。
那不是风,是实质的黑墙,撞上来时带着腐肉的腥气,他听见小九的判官笔\"咔\"地断了半截,沈墨寒的桃木剑冒出黑烟,连城隍印都在掌心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三人被掀飞。
陆醉川撞在断墙上时,嘴里的血喷在青石板上。
他看见沈墨寒摔在五步外的碎砖堆里,头发散了,银簪不知去向;小九滚进了地缝边,盲杖的断茬扎进她手背,可她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糖纸在风里忽闪。
黑珠的光更亮了。
周天佑站在光里,脸上的表情像被水洗过。
陆醉川看见他眼里又闪过那个追蝴蝶的小男孩,可这次,小男孩手里的糖人正在融化,滴在青石板上,变成黑色的血。
\"杀了他们。\"黑巫师的声音像指甲刮玻璃,\"用这方地脉的血祭,珠子就能吞了城隍印的气。\"
陆醉川撑起身子。
城隍印的纹路里渗出金血——那是他的精元。
他看向沈墨寒,她正咬着牙解腰间的丝绦,准备给小九包扎;小九摸到他的衣角,把半块糖塞进他手里,糖纸沙沙响:\"甜的,醉川哥。\"
地缝里的腐脉突然剧烈跳动。
陆醉川听见老城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护不住天地,便护人心。\"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把糖塞进嘴里。
甜的,混着血的铁锈味,倒也不难吃。
黑珠的光,要把天都烧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