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周芳好不容易拿着条子过来时，就见她娘沉着张脸。
方燕霞瞥了眼小女儿，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条子，从头看到尾，然后不满的道：“这么少？比去年少了将近一半，你这妮子是不是被人糊弄了？”
周芳连忙摇摇头，弱弱的说：“娘，真没有，之所以差距这么大，那是因为今年没有大哥在。”大哥是家里最能干的人，只是现在被娘赶到别人家去了。
方燕霞一愣，脸色难看了。
大队是按人七劳三进行分配粮食，每人的基本口粮均是480斤。
叶易涵一人拿到的人口粮就有150斤的小麦，苞米红薯高粱这些粗粮凑起来有330斤，其中占大头的是红薯。
分粮的时候，工分是以一工分值五分钱的价格折算成钱，然后再去买粮。
周景深这两个月的工分折算成钱，就有三十块，她就少点，十七块。
叶易涵之前就跟周景深商量好，因着每半个月就有两百多块钱的收入，所以两人的工分都用来买粮。
大豆虽然是粗粮，但因为能出口给其他国家，价格跟细粮差不多贵，一斤要一毛五。小麦则是一斤一毛二，苞米一斤八分，番薯产量大，价格是最便宜的，一斤两分钱。
大豆小麦番薯叶易涵都要了一百斤，苞米要了两百斤，算下来最后就剩一块钱。
叶易涵跟周景深运着这将近一千五百斤的粮食回家，别看这数量多，可这些都要吃到明年的夏收去。
回家后，叶易涵先跟周景深两人取出苞米跟一部分番薯，打算拿到磨坊去加工磨成粉。另外的粮食有的存到地窖，有的放到厨房隔壁的房间，方便随时取用。
在周景深拿粮食去磨坊前，叶易涵从空间拿了把挂面出来煮面，院子里的菜已经长出来了，她摘了把葱切成葱花下进锅里，又从后院的鸡窝里摸出两个鸡蛋来加进去。
周景深吃完面汤就出门去。
忙完了秋收，接下来她的日子就比较清闲了。
每日不用听着喇叭声早早起床。
但周景深就惨了些，大队长通知队里的人修河堤，每天满十工分，不怕苦的都去报名了。
这天越来越冷，刮起的风简直冻得人直打哆嗦。
叶易涵可不去受这个罪，但周景深却逃不了，那边正需要他。
送周景深出门后，叶易涵盖着被褥坐在炕上，家里已经开始烧炕，她伸手摸了摸，还热乎乎的，暂时不需要填柴。
上次寄出去的稿文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叶易涵也不着急，搬来小桌子在炕上开始写新的文章。
她不知道的是，之所以她的文章还没有消息，是因为报社对她这篇文有两种不同的争议。
一部分人觉得，放牛娃自私，哪怕跟黄牛有十几年的感情，但它终究是一头畜生，在面临家人濒临饿死的情况下，他不该犹豫不决，这是一种对家人自私冷情的行为。
如果发表出去，恐怕会引导别人思想发生偏移的问题。
但另一部分人觉得，十几年的感情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直接省略过去，黄牛不单单只是一头畜生，它早已被放牛娃当做家人，一人一牛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媳妇孩子还要长，他的犹豫情有可原。更何况，在故事的最后，他还是忍痛选择牺牲伙伴，对放牛娃的行为不该如此苛责。
两批人吵来吵去，结果竟吵了快两个月，这事才有了结果。
报社的主编听了众人的争论，思考许久，最终决定还是通过这篇文章。
他觉得，人性是复杂的。
放牛娃的行为让他想到一些人与事。
他有一位老友，就因为曾经发表几篇敏感言论的文章，就被下放。大难当前，他的子女媳妇毅然决然跟他断绝关系。
这种行为事后有人称赞，也有人唾骂。
但在主编眼里，老友家人的行为，就跟放牛娃忍痛杀牛一样。
尽管不舍，杀，就能救活家人。
断，才能保全其余亲人不受牵连。
送别老友的那天，主编还记得当时老友脸上并没有被家人放弃的伤心。
他说，这样的选择才是最好的，尤其是他还有两个长得漂亮的女儿，他无法想象，带着这样的样貌下放，会遭遇什么黑暗。
断绝了关系，虽然生活艰难些，但好歹还能留在城里，有以前的故交在暗地里照拂，他才能更放心。
主编渐渐收回思绪，眼睛还落在手中的稿纸上，片刻后对身旁的编辑部的工作人员说：“这稿子写的好，你拿回去审核下有没有错别字，润色修改后再刊登出去。”
工作人员接过稿纸，问道：“那这稿费？”
主编想了想，“就十五块钱吧。”
工作人员惊讶道：“主编，这是不是太多了？”
一万多字的文章以往他们都是给七八块，十块钱就顶天了，当然了，要是有名气，稿费自然不会是这个价，可现在一个新人拿这么多稿费，着实令他惊讶。
主编摇头不言语，拿起笔将投稿人的名字记在本子上。
工作人员见状，心里更是讶异不已。
他记得，这本子上主编记录的都是一些有名气的作者名字和联系方式，现在又添上一个人，看来主编很看好这名投稿人。
工作人员想了想，打算汇款的时候再添一本红宝书。
……
远在东北的叶易涵还不知道那边的事，她将新的文章写好后，就打算去邮局把它寄了。
这次出门她并不打算去镇上，而是去更远一点的县城。
到了那，她先是去邮局把稿纸寄出去，然后再去百货大楼。
她跟周景深想好了，今天的大雪来得慢些，趁着这会儿办个酒席。
结婚是件大事，两人并不打算马虎过去。
叶易涵想买块红布来做件衣裳，她在百货大楼挑来挑去，在售货员的白眼中挑中一块灯芯绒的红色布料，又按着周景深的尺寸给他挑块黑色的。
只是她刚转身离开，就有一个姑娘喊住她。
“同志，你这块红布料能不能让给我？”
说话的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个子比叶易涵矮一个头，不过因为面容俏丽，显得整个人娇小玲珑。
叶易涵望着她，淡淡道：“抱歉，这块布我有需要，不能让给你。”
姑娘闻言，柳眉微蹙，“可是我真的很需要，你就让给我吧，我可以给你双倍钱。”
叶易涵还是摇头拒绝了她，百货大楼的布料中，就属这块布料颜色最好看，还是正红色的，其它红色布料不是偏粉就是偏橘，她才不会换呢！
楚云翘没想到开出双倍价格，眼前的女人也不让，一时有些犯难，最后只能弱弱地说：“同志，我要结婚了，没有这块布料不行，你要怎么样才能让给我？”
叶易涵挑眉看她，“真巧，我也要结婚了，所以更不能让，你既然有钱，那干脆去找售货员，问问还有没有红色布料吧。”
说完就走，不给楚云翘纠缠的机会。
楚云翘跺跺脚，刚想追上去，去买别的商品的朋友这时走了过来。
“云翘，怎么了？你买到布了吗？”
楚云翘叹了一声，摇头道：“没有，最后的红布被人买走了。”
朋友闻言，就安慰道：“没事，反正离你结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改天再来看看。”
楚云翘点点头，不言语。
在走出百货大门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道：“小萍，我想去清河村一趟。”
“什么！”小萍叫了一声，“你快结婚了，去那里干什么？”
楚云翘嘴角一抿，语气有些低落，“你别担心，我只是想最后再看看那个人一眼而已。”
小萍不赞同道：“有什么好看的，当初他救了你，你因此对他有好感，甚至还想嫁给他，当时我说什么来着，那个人绝对给不了你幸福。
我打听过了，那个男人的人品是不错，可偏偏有一群拖后腿的家人，你一向被伯父伯母娇养惯了，怎么受得了那种婆家跟乡下穷苦的生活。
果不其然，你悄悄去看一眼，回来后就吓得发三天的烧，现在你要跟厂长儿子结婚了，还去那里干什么？”
楚云翘垂眸，喃喃自语：“我只是想去见他一面，这样我就不会有任何遗憾去嫁人了。”毕竟他是自己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她想知道对方过得这么样，是不是还记得她。
小萍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忍。
“要不我们就去看一下，远远见一面，看完就立刻回来？”
听到这话，楚云翘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楚云翘去过清河村一次，还记得路。
在去的路上，楚云翘发现牛车上还坐着一个女人，正是那个抢走自己看中的红布的女人。
巧的是，两人还在同时在清河村口下车。
小萍见楚云翘一直往一个女人身上看，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一直看着那人？”
楚云翘低声说：“就是她把最后的红布给买走的。”
小萍一听，便说：“既然是她，那我去找她谈谈，问问能不能把布卖给我们。”
楚云翘拦住她，“算了，就一块布而已，还是先去办正事吧。”
小萍：“嗯，你说的对。”
两人顺着记忆来到周家，她们并没有找上门，而是在不远处的角落伸头张望，从门口看院子里面。
这时，宋文文在屋里睡饿了，大着肚子出来找吃的。
方燕霞正在厨房做饭，宋文文嫌弃里面烟火重，怕熏着，就站在门口说：“娘，这天太冷了，我想喝鸡汤。”
方燕霞气呼呼道：“哪有鸡汤啊！”
宋文文笑了笑，说：“后院不是有一只好久没下蛋的母鸡嘛，留着也是白费饲料，还不如直接宰了喂你的孙子。”
方燕霞握紧菜刀怒瞪宋文文，却见她不停抚摸肚子。
她忍不住按着心口，深呼吸，好半天才把怒气憋回去。
“知道了，我待会儿就去，你大着肚子不方便，赶紧回去躺着吧。”
宋文文一听，满意一笑后并没有回房，而是坐在院子的椅子等待丈夫下班回来。
楚云翘站的并不远，隐约听见两人的谈话。
楚云翘见周家竟然出现一个肚子微微凸起的年轻女人，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小萍赶紧扶住她，劝说：“你看，都说别来了，那个男人早就把你给忘了，老婆孩子都有了，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你说的对，我该死心了。”楚云翘捂着嘴，颤抖着声音说：“小萍，我们回去吧。”
两人离开的时候，正好跟下班回来的周庆擦身而过。
周庆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逐渐远去的两个女孩子。
其中一个的面容......有些熟悉。
周庆回家的时候还在心里琢磨，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宋文文问他有没有给自己买山楂糖，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见周庆心不在焉，宋文文气得直接在他腰间拧了一下，周庆疼得大叫一声。
“媳妇，你干吗呢？”
宋文文冷冷的看着他，质问道：“说，你刚才在想什么？”
周庆委屈道：“没想什么，就是方才在路上碰到一个姑娘，觉得有些眼熟。”
这话完全把宋文文气得肺都要炸了。
“好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刚上班的第一天你就敢想其她女人，说，那个女人是谁？”
“我冤枉啊！”周庆连忙道，媳妇这么厉害，他哪敢乱来。
宋文文才不相信，站起身来，挺着个肚子就去柴棚那里拿柴刀。
“你敢对不起我，我非得把你那二两肉给剁了，反正我肚子里已经有周家血脉，你废了就废了。”
周庆不相信宋文文真敢对自已下手，可看着她杀气腾腾的走过来，浑身一颤，立马跑去厨房找他娘。
“娘，救命啊！”
方燕霞见小儿子脸色煞白的冲到身后，后头跟进来的小儿媳妇手里提着把柴刀，这一幕把她气坏了。
“宋文文，你想干什么，杀人是要坐牢的。”
宋文文冷冷一笑，“娘，我可不像你那么窝囊，丈夫心里有别的女人还忍气吞声，周庆敢对不起我，我就敢废了他。至于坐牢，你放心，我下手有分寸，在医院也有认识的人，他绝对死不了。”
方燕霞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红，她手里虽然拿着柴刀，可宋文文那把更大，她不敢硬碰硬，只好冲着小儿子怒吼道：“你刚跟文文结婚，就敢在外面乱来，你说，到底是哪个狐狸精这么不要脸，竟然勾引别人家的男人。”
“我真的没有。”
被两把刀对着，周庆急得出一身冷汗，连忙说：“我想起来了，那女人跟大哥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