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在张建国迷彩服肩章上碎成金箔,林树君盯着那些被刮花的五角星痕迹,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匕首尖挑起的朱砂符咒正在卷边,泛着铁锈味的黑褐色沿着纸纹蔓延,像某种活物在蚕食符咒。
\"昨夜轮班蹲守枯井时,可曾遇见怪事?\"林树君用脚尖碾碎地缝里钻出的蜈蚣,甲壳碎裂声惊得陈志永肩头微颤。
这位退伍兵后颈有道月牙状疤痕,此刻正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
张建国将匕首插回靴筒,金属与皮革摩擦声刺得人牙酸。\"1979年猫耳洞挨炮轰那会儿,老鼠咬掉小赵半只耳朵都没人吭声。\"他掏出包皱巴巴的红塔山,烟盒上印着褪色的\"保家卫国\"烫金字,\"当兵的字典里没有'怕'字。\"
林树君瞥见赵台右手尾指缺失的关节,那道陈年伤口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色。
祠堂梁柱忽然传来指甲抓挠声,众人仰头瞬间又归于寂静。
陈志永条件反射摸向腰间,空荡荡的武装带在晨风里轻晃——他们退伍时连配枪都上交了。
\"李叔周婶昨晚守夜失踪了。\"林树君举起手机,屏保照片里穿碎花衫的周婶正在剥毛豆,那是前天午后拍的。
此刻照片边缘渗出暗红污渍,染得毛豆荚像浸在血泊中,\"祠堂枯井下有东西在动,我听到...\"
\"裹着红绸的陶瓮?\"张建国突然打断,指间香烟燃到滤嘴竟浑然不觉。
林树君瞳孔微缩,昨夜幻象里那个坠井孕妇怀中,确实抱着个褪色的红布包裹。
祠堂外传来拖沓脚步声,二十余名滞留游客挤进天井。
穿冲锋衣的背包客正在清点人数:\"除了前天失踪的浙大女生,其他...\"他话音未落,祠堂飞檐上悬挂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
那铃舌分明被青苔锈死,此刻却发出类似骨节摩擦的\"咔嗒\"声。
赵台突然掀开祠堂供桌下的青砖,霉变的账本里滑出张泛黄照片。
画面里七个穿对襟衫的老者围坐枯井,每人胸口别着枚铜钱状徽章。
林树君凑近细看时,照片上的铜钱突然渗出墨汁般的液体,将老者们的面容蚀成空洞。
\"全体后退!\"张建国暴喝声惊飞檐上乌鸦。
他军靴碾碎的照片残片竟像活鱼般弹跳,沾到陈志永裤脚立即灼出焦痕。
林树君突然意识到,祠堂地面那些看似随意散落的蒲团,恰好构成北斗七星的排列。
远处传来犬吠,此起彼伏的狂吠声中夹杂着铁器碰撞声。
张建国摸出军用罗盘,磁针在祠堂西南角疯狂旋转,那里正是枯井所在方位。
陈志永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七个铜钱状烙印——与照片老者、坠井孕妇如出一辙的七星排列。
\"当年驻守者...\"赵台话音被突如其来的铜锣声斩断。
祠堂外纷沓脚步声裹着浓重的艾草烟味涌来,林树君摸到裤袋里震动的手机,锁屏显示的时间突然跳回戌时三刻。
檐角铜铃这次真真切切响了起来,声波震得井沿青苔簌簌剥落。
祠堂门环突然炸响,生锈的青铜饕餮吞口震落几片绿锈。
二十三个村民堵在朱漆剥落的大门前,镰刀上的露水折射出数十道冷光。
晨雾裹着艾草烟从他们裤脚升腾,为首的老村长举着煤油灯,火光在铜锣表面投下扭曲的阴影。
\"外姓人闯祖祠,要遭天谴的!\"村长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拍在门框,震得檐角铜铃又渗出黑水。
穿胶鞋的村民们默契地呈扇形散开,锄头尖在地面刮擦出火星,将试图后退的游客逼回天井中央。
张建国解开迷彩服领口的铜扣,露出锁骨下方同样排列的七星烙印。
陈志永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溢出的血沫竟在青砖地面聚成铜钱形状。
赵台用军靴碾碎血渍,从战术背心暗袋抽出三棱刺,寒光映出村长骤然收缩的瞳孔。
\"七三年冬天,\"张建国突然提高音量,军靴踩住供桌下滑出的族谱,\"你们在枯井里活埋了十二个外乡孕妇。\"他掏出的红绸布包裹啪嗒落地,褪色的绸布散开,露出半截布满符咒的陶瓮残片。
穿冲锋衣的背包客突然捂住喉咙干呕,他背包侧袋的指南针正在渗出墨汁。
几个女游客瑟缩着挤到北斗七星阵的玉衡位,那里恰好是昨夜周婶失踪前摆放贡品的位置。
林树君注意到村长身后的老妇人正在发抖,她别在鬓角的银簪坠着枚铜钱,边缘篆刻的\"光绪通宝\"字样正在剥落绿锈。
\"血口喷人!\"村长挥动铜锣的手忽然僵住,煤油灯照出他右耳缺失的耳垂——那豁口竟与赵台尾指伤疤形状相同。
陈志永突然扯开衣襟,七星烙印中央的皮肤正在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当年你们在驻军饭菜里下蛊,十七个兄弟...\"
祠堂梁柱传来指甲抓挠声,这次连游客都听得真切。
供桌上的祖宗牌位突然集体转向枯井方向,最末位的灵牌裂开缝隙,涌出大团沾着血丝的头发。
张建国将军用罗盘拍在井沿,磁针疯狂旋转着指向村长:\"每十年用孕妇血养井,这就是你们长寿的秘——\"
\"放屁!\"穿蓑衣的老汉突然抡起钉耙,锈蚀的耙齿勾住赵台的战术背心。
陈志永的三棱刺堪堪划过老汉手腕,割破的血管里喷出的竟是混着草屑的黑水。
游客们尖叫着撞翻北斗七星阵的蒲团,原本凝结在阵中的阴冷气息突然暴走。
林树君被推搡着撞到西南角的石鼓,掌心按住的鼓面浮雕竟在蠕动。
他触电般缩回手,看见石雕孕妇的面部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更古老的雕刻——那分明是七个围坐枯井的老者,每人胸前铜钱徽章都在渗血。
\"你们在井底埋了镇物!\"张建国突然拽过村长衣领,从他腰间扯下串铜钥匙。
钥匙碰撞声惊醒了屋檐栖息的乌鸦,数十双血红的眼睛在晨雾中睁开。
赵台趁机掀开井盖,腐臭味冲天而起的瞬间,所有村民手中的农具同时坠地——那些镰刀锄头落地时竟摆成了北斗七星的倒影。
陈志永锁骨下的七星烙印突然迸发青光,井底传来陶瓮碎裂的脆响。
林树君手机疯狂震动,锁屏照片里的周婶正在融化,那双剥毛豆的手变成了森森白骨。
穿碎花衫的老妇人突然瘫坐在地,银簪坠落的铜钱滚到张建国脚边,上面赫然刻着\"1973\"的字样。
祠堂外传来苍老的咳嗽声,浓雾中隐约现出盏白灯笼。
原本凶神恶煞的村民们突然集体后退,几个年轻人手里的火把掉落在地,烧焦了枯井周围新长出的血色苔藓。
张建国将军用罗盘重重砸向井底,磁针崩裂的脆响中,某种悠远的铜铃声自地底深处传来。
白灯笼的光晕撕开晨雾,老村长突然扔掉铜锣踉跄后退,踩碎了满地七星排列的农具。
所有村民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动,齐刷刷转向祠堂东南角的侧门。
林树君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那方向分明传来木杖叩击青砖的声响,每一声都精准踩在心跳间隙。
张建国抹掉嘴角血渍正要开口,浓雾中突然伸出一只布满寿斑的手——那食指戴着的翡翠扳指,竟与供桌上裂开的祖宗牌位纹饰完全相同。
木杖叩击声骤然停顿,白灯笼穿透浓雾映出张建国铁青的脸。
李宗长佝偻的身影在雾中逐渐清晰,靛蓝寿衣下摆沾满湿润的血苔,翡翠扳指与供桌裂纹完美咬合。
老人浑浊的眼球扫过枯井时,井底突然传出陶片相击的脆响。
“年轻人懂什么宗族秘密。”李宗长嗓音像是砂纸磨过棺材板,枯枝般的手指向张建国,“七三年驻军吃空饷,倒打一耙的畜生。”他寿衣袖口滑出一串槐木珠,每颗都刻着七星纹路,与陈志永锁骨下的烙印如出一辙。
林树君突然注意到村长耳垂的豁口正在渗血,那形状与赵台缺失的尾指关节完全吻合。
穿碎花衫的老妇人突然扑向枯井,银簪刮过林树君手腕时,他看清簪头刻着“1973.冬” —— 正是张建国说的活埋孕妇的时间。
“省文物局的人天亮就到!”张建国突然亮出卫星电话,屏幕显示正在上传的定位信息,“你们在井底埋的镇龙碑...”他话未说完,李宗长手中的槐木珠突然崩断,二十三颗珠子精准嵌入祠堂每根梁柱。
檐角铜铃同时炸裂,飞溅的青铜碎片在晨光中凝成血珠。
林树君抄起铁锹铲向井沿,腐殖土里突然翻出半片婴儿襁褓。
暗红色布帛裹着一张泛白的出生证明,家属签名处赫然盖着村长私章。
游客中爆发出尖叫,穿冲锋衣的背包客正用瑞士军刀割开手臂,皮肤下钻出的竟是沾着朱砂的槐树根须。
“跑!”赵台的三棱刺扎进地面,青砖缝隙涌出大量黑色长发。
陈志永锁骨下的七星烙印突然裂开,七条带倒刺的根茎破体而出,将试图阻拦的村民抽飞在照壁上。
林树君的铁锹撞到硬物瞬间,整个世界如同被打碎的镜面。
黑暗像粘稠的沥青灌入鼻腔,林树君踉跄着抓住冰凉物体。
手机闪光灯亮起的刹那,二十一口薄皮棺材呈放射状排列在祠堂天井,棺盖缝隙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
先前消失的游客们整齐躺在蒲团上,碎花衫周婶正在北斗天枢位剥毛豆 —— 用她白骨森森的手指。
“时间不对!”女大学生颤抖的手机屏幕显示10月23日,正是他们进村那天的日期。
林树君翻开微信,三天来建立的“古井村考察群”竟只剩下空白头像,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众人踏进祠堂前拍摄的合影 —— 照片里每个人的脖颈都被p上了铜钱项链。
枯井方向传来绸布撕裂声,数十缕黑色长发顺着井壁攀爬,发丝间缠着褪色的红布碎片。
赵台突然发狂般冲向棺材堆,战术手电照亮棺内瞬间,所有棺材同时渗出混着槐树叶的血水 —— 每具尸体锁骨都烙着七星印记,最末那具腐尸右手尾指缺失的关节,正与赵台伤口完全吻合。
“这是...我的棺材?”陈志永撕开衬衫,破体而出的根茎正将七星烙印缝合成铜钱形状。
穿冲锋衣的背包客突然抽搐倒地,他割开的伤口里长出细密根须,瞬间将整个祠堂编织成巨大的树笼。
林树君摸到裤袋里震动的手机,锁屏照片正以恐怖速度褪色,画面里的周婶逐渐变成供桌上的灵牌。
黑色长发已缠住祠堂门环,发梢卷着沾血的铜钥匙。
李泗的尖叫卡在喉咙里,他举着的自拍杆正在融化,直播画面定格在众人背后 —— 每道影子脖颈都勒着发丝编织的绞索。
林树君抡起铁锹砸向枯井,井底突然喷出混着槐花腥气的黑雾,雾中隐约浮现乡村巴士的轮廓。
铁锹撞击井沿的震动惊醒了沉睡的铜铃,林树君虎口震裂的血珠滴在北斗玉衡位。
浓雾深处传来引擎轰鸣,两道昏黄车灯穿透祠堂残破的窗棂。
女大学生突然指着自己手腕惊叫,三天前系上的祈福红绳正在渗血,绳结形状与村民围堵时摆出的七星阵完全相同。
枯井中的黑发突然收缩成巨蟒状,裹着红绸布的陶瓮残片在井底发出尖锐啸叫,那声音与众人进村时乘坐的乡村巴士刹车声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