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见山脚下,倭国联军那绵延数里的大营,此刻已彻底化作一片人间炼狱。冲天的火光如同贪婪的巨兽,肆意吞噬着一切,浓烟滚滚,遮天蔽日。那漫天的大火,彻底激发了联军士兵心中最原始的恐惧。尽管各路大名勉力弹压,但依旧没能彻底控制住局面,不少武士因极致的恐惧而彻底崩溃,他们挥舞着刀刃,不分敌我地朝着身边的同伴砍去。刀光与火光在混乱中交织,惨叫与嘶吼响彻夜空,军心一旦涣散,便如雪崩般一发不可收拾。
粮仓被烧的消息,对于这些本就心怀鬼胎的墙头草而言,不啻于一记重锤,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砸得粉碎。一些反应稍快的大名,已经开始悄悄集结部众,打起了保存实力,甚至趁乱脱离战场的小算盘。
就在此时,山道上突然火光闪动,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夏军与平倭军,在熊大那魁梧身躯的带领下,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扑已然混乱不堪的联军大营!
联军大营之内,佐佐木三郎早在看到那漫天大火时,已然做出了最后的抉择。他率领本部兵马,毅然决然地向着联军大营内部盟友们举起了屠刀!他的武士们皆是石见本地人,对联军连日来的暴行早已深恶痛绝,积怨已久。此刻得到藩主的命令,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爆发,一个个双目赤红,如同出闸的猛兽,咆哮着投入了这场血腥的杀戮。
而那些由安倍吉昌先前派来监视石见藩的源氏武士,则成了首当其冲的倒霉蛋。他们刚想对石见藩的“叛乱”武士展开攻击,便被周围更多不明就里的联军武士们发现。这一片混乱中,那些身着源氏服饰的武士显得格外刺眼。不少联军武士眼见源氏的军队竟向石见藩的武士痛下杀手,脑海中各种可怕的念头如野草般疯长。他们认定,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连同眼前的内乱,根本就是源氏蓄意为之!不少人甚至坚信,这次所谓的讨伐,从头到尾就是源氏与夏国人联手布下的一个惊天骗局,其真实目的,便是利用各路大名的贪婪之心,将他们诱骗至此,而后一网打尽,彻底消灭!
很多时候,人一旦慌乱起来,脑子里的思维便会开始不受控制地快速发散,朝着最坏、最离奇的方向狂奔。远处石见山上那逐渐逼近的喊杀声,更是雪上加霜,加剧了这场史无前例的大崩溃。平倭军的倭国武士身披大夏制式半身铠,口中呼喊口号如同饿狼般扑向了阵脚大乱的倭国联军。他们在赵钰手下每日跟随夏国士兵一同操练,不仅体魄更为强健,那股子悍不畏死的狠劲也被激发出来,纪律性更是得到了显着增强,早已不复往日只知道各自为战、横冲直撞的散漫模样。夏国士兵那种三五人一队、配合默契的团队作战模式,更是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倭人本就矮小,个体战力并不出彩,如今有了夏国人传授的军阵便如脱胎换骨,其战力已远非寻常倭国军队可以比拟。
果不其然,这些如狼似虎的平倭军与大营外侧那些惊魂未定的大名私军刚一交手,高下立判!他们三四人一组,配合娴熟,攻守兼备,手中的武器挥舞得密不透风,将那些依旧习惯于单打独斗、各自为战的武士打得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这些平倭军的战术十分刁钻,往往一人主攻,勇猛突进,另外两三人则在一旁策应掩护,时刻提防冷箭暗算,一旦主攻之人气息稍有不稳,力道减弱,便会立刻向后撤退,由养精蓄锐的同伴补上。如此车轮战法,使得他们的伤亡大大减少,而那些大名麾下的武士们却被打得阵型散乱,心惊胆寒,在持续的压力下,斗志迅速瓦解。
后方的火器营缓步推进,他们的职责便是补刀。他们会仔细查看每一个躺在地上的倭人并一一补刀。熊大给他们的命令是不留一个活口。
大将军源赖朝竭尽全力,试图收拢溃散的手下,然而放眼望去,四面八方皆是溃兵,看着那不断蔓延的烈火,还有那些趁火打劫、凶残无比的夏国军队,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化为乌有。最终只能带着身边仅存的数百名亲卫,在震天的喊杀声中,狼狈不堪地向着大营后方仓皇撤退。
这场惨烈的大战从深夜一直持续到天光微亮,夏国军和平倭军眼见已将联军彻底击溃,这才井然有序地开始后撤。这一夜血战,倭国联军损失惨重,粮草辎重被焚烧殆尽,初步估计,至少有两万余名武士惨死于乱军和烈火之中,另有万余人带伤,许多小大名的部队甚至被成建制地消灭。源赖朝率领着残兵败将,一口气向后逃窜了三十余里,**惊魂未定的他这才稍稍定下神来,仓促下令安营扎寨,只是那营寨稀稀拉拉,再无半分先前十万大军的气势。
眼见事不可为,安倍吉昌早早地带着少数心腹离开了混乱的大营,他静立于倭国大营一里开外的一处矮坡之上,凝视着远处那片火光冲天的修罗场,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看着源赖朝率军后撤,安倍吉昌不易察觉地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幽光。他心中清楚,源赖朝完了。这场声势浩大的石见山之战,从那粮草被点燃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走向了无可挽回的败局。
哪怕还有大名赶来助战,这一场混乱已经将源赖朝的心气打没了。他只怪自己大意了,没有提前收拾了佐佐木三郎,他更是没想到,佐佐木三郎如此果决,竟然愿意赌上佐佐木家的百年基业搏这一丝渺小的机会。
“走吧,我们回京都,是该考虑后路了。”安倍吉昌不再犹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帅帐之内,气氛轻松,石见山下的大战已然结束,佐佐木三郎的甲胄上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他努力将身子躬得更低,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惊扰了帅位上的那位年轻世子。赵钰半阖着眼,斜倚在铺着整张虎皮的宽大帅椅上,玲子站在他身后,纤秀的双手在他肩颈处不轻不重地按捏着。她的动作略显生涩,低垂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哈哈哈,佐佐木藩主!”赵钰懒洋洋地支起了身子,“哦不,此战过后,或许该称你一声佐佐木国主,才更贴切些!”
佐佐木三郎闻言,本就佝偻的身子愈发低垂,刻意的恭顺:“不敢当世子殿下如此称呼!此番能侥幸荡平叛军营寨,皆赖世子殿下天威所至!我佐佐木家上下,愿为世子殿下马前卒,为大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不错。”赵钰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份‘投名状’,本世子很满意。放心,你佐佐木家的功劳,本世子自会亲自向天皇陛下分说,少不了你的好处。”
赵钰说完,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身后的玲子,玲子正全神贯注地替他按捏着,似乎并未察觉这道目光。赵钰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佐佐木三郎身上,语气随意地问道:“那么,佐佐木国主,你预备如何替本世子……嗯,替大夏,好好看管这石见银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