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窑厂的晨雾未散,苏瑾怡站在青石板前,袖中软剑的温度透过布料贴着掌心。
林夫人被萧鸣捆着押走时,哭嚎声撞在残墙上又散进风里,她望着那道踉跄的背影,指节在袖中微微蜷起——沈知县要的是他们的命,而她要的,是沈知县背后那根线。
\"走。\"萧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露的凉。
他的剑穗在风里晃了晃,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苏瑾怡低头看了眼青石板上新鲜的泥痕,蹲下身时发梢扫过手背,\"这密道不是沈知县设的。\"她指尖抚过石板边缘细密的刮痕,\"沈知县的人用惯了粗麻绳,这种菱形刻痕...是赤焰盟的标记。\"
萧鸣的靴尖轻轻点了点地面,石板下传来空洞的回响。
他抽出半寸剑,寒光映着苏瑾怡眼底的锐色:\"你早知道林夫人是饵。\"
\"她袖口沾着沈府的檀木香。\"苏瑾怡将软剑插入石缝,借力一撬,青石板\"咔\"地翻起,露出向下的石阶。
霉味混着铁锈味涌上来,她摸出火折子晃亮,照亮石阶上斑驳的血渍,\"沈知县贪财,赤焰盟要的是命。\"
石阶往下二十三级时,萧鸣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苏瑾怡抬头,见他盯着石壁上一道半指宽的裂缝——细如发丝的线香灰正从缝里簌簌落下。\"有人刚来过。\"他的拇指在她腕骨上轻轻一按,这是他们约定的\"警戒\"暗号。
苏瑾怡反手握住他的指尖,用指节在他掌心敲了三下:\"继续。\"
密室的门藏在石阶尽头的砖墙里。
苏瑾怡摸出袖中半块龙纹玉,对着砖缝比了比——玉上缺的那半块,正好是砖面凸起的纹路。\"赤焰盟的信物。\"她低声说,将玉按进砖缝,只听\"咔嗒\"一声,整面墙向两侧滑开。
霉味更重了。
密室不大,靠墙摆着三排檀木柜,最中间的案几上堆着一摞泛黄的纸卷。
苏瑾怡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她绕过萧鸣,指尖刚碰到纸卷,就被他按住手背:\"先查机关。\"
\"萧二皇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苏瑾怡挑眉,却依着他退到门边。
萧鸣抽出剑,剑尖挑起案几上的红绸,底下露出个青铜匣——匣盖上的锁孔里插着半截香,香灰正落在锁芯上。\"延时机关。\"他踢开脚边的陶瓮,瓮里滚出十多枚铁蒺藜,\"等香烧完,锁芯落,机关触发。\"
苏瑾怡望着那截将燃尽的香,喉结动了动。
她转身扑向檀木柜,指尖在柜门缝隙里一挑,铜锁\"啪\"地弹开。
第一柜是各地药铺的账册,第二柜是密信,第三柜——她的呼吸突然顿住。
\"焚天火\"三个字赫然印在羊皮纸上。
苏瑾怡的手指微微发抖,她翻开那页,配方、解法、毒性发作的时辰,甚至还有三例活人实验的记录。\"找到了。\"她的声音发颤,抬头想叫萧鸣,却见他站在案几前,手里捏着半封密函。
烛火在萧鸣眼底晃了晃。
他垂眸时睫毛投下阴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苏瑾怡走过去,瞥见密函上的字:\"龙凤双玺归位之日,便是永宁覆灭之时。\"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冷下来,\"萧鸣,你到底知道多少?\"
萧鸣将密函折起,收进袖中。
他转身时,剑穗扫过她的手背,带着陌生的凉意:\"有些事,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苏瑾怡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喉间泛起涩意。
她握紧手中的羊皮纸,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从他第一次出现在义庄,从他说\"我保你\"开始,她就知道他有秘密。
可此刻,那些秘密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先收东西。\"萧鸣已经开始往怀里塞密信,\"沈知县收到林夫人的消息,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带人来。\"
苏瑾怡咬了咬后槽牙,将\"焚天火\"的配方贴身收好。
她转身去关檀木柜时,忽然听见\"咔\"的一声——密室的门正在缓缓闭合。
\"萧鸣!\"她扑过去,却见门缝已缩成一线。
烛火\"噗\"地熄灭,黑暗里,萧鸣的手准确地扣住她的手腕:\"别慌。\"他的掌心有薄茧,蹭得她手腕发痒,\"找机关。\"
苏瑾怡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
她松开萧鸣的手,指尖沿着墙壁摸索——砖缝里有细密的凹凸,像是某种骨纹。\"鉴骨术。\"她轻声说,想起师父曾说,天下机关,不过是骨骼的变形。
她摸到第三块砖时,指尖触到一道棱——那是人类锁骨的弧度。\"这里。\"她用力一按,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萧鸣的剑突然抵住她后腰,将她往后一带,头顶的砖缝里\"唰\"地射出一排短箭,钉在他们方才站的位置。
\"第二块。\"苏瑾怡的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她摸到第二块砖,按准了肩胛骨的位置。
这次没有箭雨,只有\"吱呀\"一声,门开了条缝。
萧鸣用剑撑住门缝,苏瑾怡侧身挤出去,反手拽他出来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密室的顶正在坍塌。
天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苏瑾怡眯着眼睛,刚要松口气,就听见四面八方传来踩碎瓦砾的声音。
二十多个黑衣刺客从窑厂的断墙后钻出来,刀刃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保护文件。\"萧鸣的剑出鞘,寒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我挡左,你挡右。\"
苏瑾怡抽出软剑,腕间发力,剑花在身侧划出银弧。
第一个刺客的刀砍过来时,她矮身避开,软剑缠上对方手腕,一挑一拽,那把刀\"当啷\"落在她脚边。
萧鸣的剑更快,三招内解决三个刺客,剑刃上的血珠溅在苏瑾怡脸上,腥甜的味道涌进鼻腔。
\"退到墙角!\"萧鸣低喝。
苏瑾怡后背贴上残墙,软剑在身前织成网。
刺客们的攻势越来越急,她的额角渗出汗,握剑的手开始发颤——这些人,比沈知县的护卫狠得多。
\"林仵作,你的鉴骨术确实令人惊叹。\"
阴冷的声音从窑厂外传来。
苏瑾怡的动作顿了顿,循声望去,却只看见晨雾里模糊的人影。\"可惜...你选错了站队。\"那声音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尾音被风卷走时,刺客们突然开始后退,转眼间消失在断墙后。
萧鸣的剑还指着空气,胸口剧烈起伏。
苏瑾怡摸了摸脸上的血,那不是她的——是萧鸣的,溅在她左脸,像朵扭曲的花。\"谁?\"她问,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轻。
萧鸣收剑入鞘,转身时袖中密函的边角露了露:\"不知道。\"
府衙的后堂燃着三盏烛灯。
吴药师的手指在\"焚天火\"的配方上缓缓移动,白胡子跟着点头:\"这味冰蚕草是关键,得用新鲜的。\"他抬头时,目光扫过苏瑾怡发间沾的草屑,\"你们去了旧窑厂?\"
\"嗯。\"苏瑾怡将收来的密信堆在案上,目光落在萧鸣身上——他正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看什么。
\"解药三天能成。\"吴药师将配方递给她,\"但冰蚕草得今夜里去西山采,晚了就蔫了。\"
苏瑾怡接过纸,指尖触到吴药师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药杵磨出来的。
她点头:\"我去。\"
\"我和你一起。\"萧鸣突然转身,他的影子被烛火拉得很长,遮住了案上的密信,\"西山有狼。\"
苏瑾怡望着他眼底的暗,喉咙动了动。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配方,又抬头看了看窗外渐浓的暮色——冰蚕草要在月上中天时采,时间不多了。
\"好。\"她将配方贴身收好,转身去取药篓时,听见吴药师在身后嘀咕:\"这冰蚕草...赤焰盟的人也在找。\"
苏瑾怡的手顿了顿。
她摸了摸袖中半块龙纹玉,玉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某种无声的提醒。
月出时分,西山的风会带着露水的凉,而她要在那片雾里,找到最后一味药引。
(药炉里的火已经生起,陶罐里的水开始冒小泡。
苏瑾怡站在廊下,望着萧鸣牵来的两匹马,突然想起密室里那截将燃尽的香——有些事,或许等冰蚕草采回来,就该问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