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府衙飞檐时,苏瑾怡的软剑正挑开第三柄刺向萧鸣后心的短刀。
金属相击的脆响里,她余光瞥见院角那株老槐——树后堆着半人高的柴火,是今早吴药师晒的祛湿药材。
\"萧鸣!\"她旋身避开左侧刺客的扫堂腿,剑尖点地借力跃上廊柱,\"引他们往槐树林带!\"
萧鸣的剑势陡然一沉,原本凌厉的刺击转为横削。
他受伤的右臂渗血更急,却精准地挑落刺客腰间的火折子——那是方才她注意到的,所有刺客腰间都别着的、刻着赤焰纹的铜制火具。
火星溅在青石板上时,他低笑一声:\"苏姑娘的陷阱,我替你守着。\"
这句话撞进苏瑾怡耳中,像一颗滚烫的石子投入深潭。
昨夜半块龙纹玉严丝合缝的触感突然涌上来,她指尖微颤,却更快地甩出腰间锦囊。
那是方才吴药师塞给她的,说是新制的迷香散。
\"撒!\"她对着躲在廊下的守卫们喊。
几个机灵的立刻解下腰间的布包,将石灰粉混着迷香往刺客群里扬。
呛咳声中,最先冲进院子的三个刺客被绊马索绊倒,紧接着脚边的青石板突然翻起——那是苏瑾怡今早让守卫们悄悄撬开的,下面埋着带倒刺的竹钉。
\"好手段!\"墙头上突然传来阴恻恻的笑。
苏瑾怡抬头,看见个穿玄色劲装的男人,左脸有道蜈蚣似的疤痕,正是云栖山那批刺客里带头的。
他指尖转着柄淬毒的柳叶刀,\"周某早说过,这小仵作不是省油的灯。\"
周侍卫!
苏瑾怡瞳孔微缩。
张校尉曾提过钱统领有个副手,擅长追踪潜伏,最会钻空子——此刻他脚下的青瓦被踩得咯吱响,显然是在找院墙上的薄弱点。
而他身后跟着的四个刺客,竟都避开了石灰粉和绊马索,脚步轻得像猫。
\"保护药庐!\"她冲守卫们喊了一嗓子,反手抽出软剑掷向周侍卫。
软剑擦着他耳畔钉进瓦缝,却见他反手甩出三把柳叶刀,目标竟是萧鸣的右腿——那里的伤口最明显。
萧鸣旋身避开,却因动作太大踉跄了一步。
苏瑾怡心尖一紧,正要扑过去,忽然听见院外传来震天的马蹄声。
\"苏姑娘!\"张校尉的声音混着金铁交鸣撞进耳朵,\"某带三百禁军来给你压阵!\"
府衙的朱漆大门被撞开的瞬间,火把的光涌进来。
张校尉骑在枣红马上,腰间的虎符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他手中的长枪挑飞两个刺客,转头对苏瑾怡笑:\"沈老匹夫参你私通匪类?
某偏要让他看看,谁才是真通匪!\"
压力骤减的瞬间,苏瑾怡瞥见萧鸣眼底闪过一丝轻松。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剑指周侍卫:\"现在,该算我们的账了。\"
周侍卫的刀终于沉不住气。
他挥刀逼开两个禁军,直取苏瑾怡咽喉。
苏瑾怡不躲不闪,盯着他持刀的手腕——那处骨骼微微凸起,是长期练刀留下的老伤。
她想起昨夜在云栖山,刺客们挥刀时惯用\"挑、劈、撩\"三式,骨节转动的角度...
\"下盘!\"她低喝一声,软剑突然缠上周侍卫的刀。
萧鸣的剑几乎同时刺出,精准地挑开他左腿的裤管——那里绑着个小瓷瓶,正是方才刺客们用来投掷的毒烟弹。
周侍卫瞳孔骤缩,正要后退,却被张校尉的长枪抵住胸口。\"拿下!\"张校尉吼道,几个禁军立刻扑上去,将他按在地上。
苏瑾怡蹲下身,指尖抚过周侍卫颈侧的骨节。
那里有块明显的骨痂,形状像朵梅花——和今早她验的那具刺客尸体颈骨上的痕迹一模一样。\"赤焰盟的人,颈骨都受过特殊训练,\"她抬头对萧鸣说,\"这骨痂的方向,指向城南废弃的染坊。\"
萧鸣扯下块布给她擦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现在去?\"
\"现在。\"苏瑾怡将软剑收入鞘中,\"夜长梦多。\"
出府衙时,朱漆马车又停在路边。
林夫人掀起车帘,鬓边的珍珠步摇在夜色里泛着幽光:\"苏姑娘这是要去哪?
我听门房说刺客是赤焰盟的,正巧我知道他们在城南有处据点...\"
苏瑾怡的脚步顿住。
她注意到车夫手背上的焦黑疤痕,和周侍卫脸上的旧疤弧度相似——都是同一种淬毒刀伤。
但林夫人递来的锦盒底那枚碎瓷片还在她袖中,刻着的\"子时\"二字,或许正是今夜的关键。
\"劳烦带路。\"她笑着上了马车,余光瞥见萧鸣按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
城南染坊的高墙比想象中更森严。
林夫人指着墙角的狗洞:\"从这里进去,直通地窖。\"苏瑾怡蹲下身,指尖摸过砖缝里的青苔——新的,显然有人定期清理。
她转头对萧鸣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带着禁军绕到前门。
狗洞里很黑,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林夫人举着灯笼走在前头,脚步突然加快。
苏瑾怡正要跟上,却见她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状——那是...机关触发的暗号!
\"小心!\"她拽着萧鸣往旁边一扑。
头顶的砖缝里\"唰\"地射出一排弩箭,擦着她发梢钉进土墙。
林夫人转身时,脸上哪还有半分关切,只剩阴毒的笑:\"沈大人说你聪明,我还当有多难,原来也不过是...\"
话没说完,苏瑾怡的软剑已抵住她咽喉。\"沈知县派你来的?\"她压着声音问。
林夫人的冷汗滴在剑刃上:\"是...他让我盯着你,等你找到赤焰盟据点就报信...\"
苏瑾怡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想起今早沈知县去御史台参她的状,想起林夫人递来的桂花糕里藏着的碎瓷片——原来都是连环计。
但此刻,她突然笑了:\"既然如此,就麻烦林夫人给沈大人带个信。
就说...赤焰盟的解药,我找到了。\"
林夫人的瞳孔剧烈收缩。
而与此同时,府衙药庐里,吴药师的手正颤抖着抚过《毒经》最后一页。
他将羊皮纸往怀里一揣,冲到门口望着夜色里的方向——那里有马蹄声渐近,有两个人影在火把光里越来越清晰。
\"可算回来了!\"他喊了一嗓子,又突然噤声。
因为他看见苏瑾怡怀里抱着个布包,里面露出半截带血的剑穗;萧鸣的衣襟染着深色血渍,却仍挺直了脊背。
而他们身后,林夫人被绑在马背上,嘴被布条塞得严严实实。
吴药师摸了摸怀里的解药配方,又看了看院外渐浓的夜色。
他知道,这一夜的风波远未结束。
但至少...
\"二皇子,苏姑娘,\"他举起手中的羊皮纸,\"焚天火的解法,我找到了。\"
苏瑾怡抬头。
府衙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摸了摸袖中那半块龙纹玉,又看了看萧鸣染血的侧脸——这一次,她没再问他为何而来。
因为答案,早就在彼此交叠的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