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刚过,青石村的田野间尚未完全恢复忙碌。
但某些人的心里,却早已是暗流涌动,算计不休。
村东头,地主刘员外家的宅子里。
与外面早春的清冷不同,堂屋内烧着旺旺的炭火盆,暖意融融。
刘员外挺着他那标志性的肚腩,坐在一张铺着锦缎垫子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颗油光发亮的核桃。
他的对面,坐着的正是村长兼族长张有德。
张有德端着一杯热茶,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微蹙的眉头和眼底偶尔闪过的阴霾,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两人面前的小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和干果。
这在寻常村民家中,是过年都难得一见的奢侈品。
“有德叔,您尝尝这个。”
刘员外捻起一块桂花糕,热情地递向张有德。
“这是俺托人从县城里新买来的,味道还不错。”
“嗯。员外有心了。”
张有德淡淡地应了一声,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最终,还是刘员外先沉不住气了。
他放下手中的核桃,脸上堆起笑容,看似随意地问道:“有德叔,西头……大山兄弟那边,最近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吧?”
他故意将“大山兄弟”四个字咬得有些重,带着几分嘲讽。
张有德放下茶杯,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哼。那小子,现在是翅膀硬了,哪里还把俺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他想起那天在祠堂被张大山当众顶撞、拿着分家文书说事的场景,心里就一阵火大。
“前几天过年,老二家的过去拜年,连门都没让进。”
“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哦?还有这事?”
刘员外故作惊讶,心里却是一阵暗喜。
这张大山,果然是越来越不识抬举了。
连宗族长辈的面子都敢驳,得罪的人越多越好。
“可不是咋地。”
张有德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感慨,实则是对自身权威受损的不满。
“当初分家时,俺也是好心,想着给他留条活路。”
“谁曾想,这才几天功夫,就抖起来了。”
“又是弄那怪犁,又是搞那水车,把西头那片烂地都侍弄得像模像样了。”
“村里现在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说他能耐,有本事呢。”
“再这样下去,怕是……连俺这个族长的话,都没人听了。”
他说着,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刘员外的反应。
刘员外心里跟明镜似的,哪里听不出张有德话里的意思。
这张老狐狸,是眼看着张大山那边势头起来了,自己压不住,想拉自己下水呢。
不过,这倒也正合他意。
他对张大山,同样是恨得牙痒痒。
不仅是因为上次提亲被拒,让他丢了面子。
更是因为张大山一家那肉眼可见的好转,让他心里极度不平衡。
凭什么一个被赶出家门的穷哈哈,能过得比他这个地主还滋润?
尤其是那架能引水灌溉的水车。
刘员外也偷偷去看过几次。
看着那哗啦啦流淌的清水,将原本的旱地变成水田。
他的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
要是那水车能安在自家的河边地上……
“有德叔说的是啊。”
刘员外放下核桃,脸上也露出了“义愤填膺”的表情。
“这张大山,确实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不敬长辈,目无宗族,这在咱们青石村,可是头一份。”
“还有他家那个水车,引的是咱们清河的水,凭啥他一家独占好处?”
“依我看,就该把那水车收归村里公用,由叔您来统一调配,那才叫公平。”
他这话,正好说到了张有德的心坎上。
“理是这个理。”
张有德点点头,随即又皱起眉头,“可这小子现在油盐不进,上次在祠堂,他拿着分家文书说事,还隐隐拿官府律法来压人,老夫……也不好强来啊。”
“哼。对付这种滚刀肉,光讲道理是没用的。”
刘员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咱们得想点别的法子。”
“哦?员外有何高见?”张有德身体微微前倾,来了兴趣。
刘员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一些。
“有德叔,您是族长,掌管着族规。”
“那族规里,关于赋税徭役,关于不孝不悌,总有些条条框框能用得上吧?”
“就算不能一下子把他怎么样,时不时地敲打敲打,给他找点麻烦,让他不得安生,总是可以的吧?”
“比如,开春后的徭役,是不是可以给他多分派一些?”
“秋后的赋税,是不是可以……严格核查一下?”
“再说了,”刘员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淫邪的笑容,“他家那个大闺女花儿,可是越来越水灵了。”
“上次俺提亲他不同意,那是他不知好歹。”
“可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总是要嫁人的。”
“要是……咱们能想点法子,让他家名声坏了,或者……让他家欠上一笔不得不还的债。”
“到时候,他还能不乖乖地把女儿送上门来?”
“这……”
张有德听着刘员外这些阴损的主意,眉头皱得更紧了。
利用族规敲打,他不是没想过。
但强逼嫁女这种事情,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不过,让张大山家欠上一笔债……倒似乎是个不错的法子。
只要拿捏住了经济命脉,不怕他不低头。
“员外的意思是?”他问道。
“有德叔,您想啊。”刘员外继续蛊惑道,“他张大山不是能耐吗?不是会弄钱吗?”
“那咱们就让他‘破点财’。”
“比如说,他家那水车,看着挺结实,万一哪天‘不小心’坏了呢?”
“修起来不得花钱?不得耽误功夫?”
“再比如,他不是经常进山采药吗?山路那么滑,万一哪天‘不小心’摔断了腿呢?”
“看病吃药不得花钱?”
“或者干脆,咱们找几个外村的地痞无赖……”
刘员外越说越是兴奋,眼中的歹毒之色也越来越浓。
张有德听着,心里也有些发毛。
他虽然也想打压张大山,但还没想到要用这么下作狠毒的手段。
不过,他也没有立刻反对。
在他看来,只要能达到目的,维护住自己的权威和利益,用些手段也未尝不可。
只是,不能由自己出面。
得让刘员外这个“恶人”去做。
“嗯……员外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他沉吟着,故作姿态,“不过,这些事情,可得做得干净利落,莫要留下把柄,更不能伤及性命,否则……不好收场啊。”
他这是在暗示刘员外,可以做,但后果自负。
刘员外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听懂了张有德的言外之意。
这是默许了。
而且还想把自己摘干净。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达到目的,谁出手不一样?
到时候,自己得了好处,张有德也能重新树立权威,各取所需。
“有德叔放心。这点分寸,俺还是有的。”
刘员外脸上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那就好。”
张有德端起茶杯,不再多言。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闪烁着算计和阴谋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