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山顶上。...
陆归尘拭去嘴角血渍的动作比往日慢了半拍。
指尖触到温热血珠时，他忽然记起第三千次轮回里，有个被他斩去双臂的魔修也这样盯着掌心血污发怔——原来杀戮浸透神魂后，连自己的血都会变得陌生。
陆归尘收剑归鞘时，整座悟道山的剑形灵草尽数倒伏。
那些叶片摩擦的沙沙声，恍惚间像是万剑朝宗的低语。
悟道山上突然传来空间崩塌的轰鸣。
皇甫青的弑婴弓尚未来得及锁定目标，就见少年剑客踏着星瀑走出废墟。
可是转眼崩塌的悟道山又恢复了原样。
“陆道友？”皇甫青的传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
她手中罗盘显示，此刻陆归尘的灵力波动……已堪比元婴中期！而境界已经来到了金丹后期。
“恭喜陆道友悟得本命神通，境界突飞！”皇甫青的贺词卡在喉头。
她分明看见青年转身时，几片掠过他肩头的枯叶突然碎成齑粉，那不是剑气，而是纯粹杀意逸散导致的湮灭。
山风卷着血腥味拂过众人。
风延初下意识攥紧血吟枪，枪尖却在他掌心发出细密的悲鸣——这杆饮过千百修士精血的法宝，此刻竟在畏惧！
当某个筑基散修不慎踏入领域范围时，陆归尘只是抬了抬眼皮。
那修士突然僵在原地，七窍渗出黑血，本命飞剑咔嚓断成三截。
直到城主东门复甩出拂尘卷走伤者，陆归尘才像是刚发现异状般淡淡道：“抱歉，新悟的剑域……收束不及。”
他说的诚恳，眼底却无半分波动，仿佛在讨论折断的是一根野草而非修士根基。
东门复拂尘轻抖，三千银丝突然泛起青光：“小友这道神通，倒是与三百年前血河老祖的《九狱噬心诀》有七分相似。”
“城主错了。”
陆归尘脖颈血纹微亮，整座悟道山的剑形灵草突然齐刷刷指向东门复。
“血河噬人精血壮己身，而我……他屈指弹飞衣襟上最后一片血痂，是以苍生劫火铸剑魂。”
东门复突然朗声大笑，拂尘青光暴涨三丈：“好个劫火铸剑！难怪那帮老怪物挤破头也要送弟子来悟道山——”
他故意扫了眼面色苍白的风延初。
“寻常修士苦修百年，不及在此间悟道三日！”
暗处观战的副城主乐金瞳孔骤缩。
他手中观天鉴显示陆归尘已是金丹后期，可当杀戮剑域展开的瞬间，镜面竟浮现出蛛网状裂痕——这是天道在警告，此子已触及道痕之境！
“原来如此……”乐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他终于明白为何城主印会对某些金丹修士毫无反应。
天柱大陆真正的强者，从来不是那些堆砌灵气的蠢货，而是将某种道炼入骨髓的疯子！
山腰突然传来剧烈灵气波动。
众人望去，只见巴阴城慕容家嫡子慕容昭正狂笑着挥动驯兽鞭，身后浮现三头六臂的洪荒虚影——他竟悟出了万兽战魂神通，筑基中期威压直逼金丹！
可悲。
陆归尘轻叩剑鞘。
慕容昭的虚影突然发出哀鸣，尚未凝实的兽爪砰地炸成血雾。
东门复拂尘一顿：“小友这是？”
“空有蛮力的畜牲，也配称道？”陆归尘转身走向下山石阶，杀戮剑域扫过之处，连山岩都沁出细密血珠。
“他若三年内不散功重修，必遭万兽反噬。”
看着陆归尘已经通过了悟道山考验，众人纷纷心情激荡，迅速踏上了山腰。
……
山道在皇甫青脚下化作金玉铺就的长阶，每块砖石都刻着修士的生辰与命价。
当她踏上第七阶时，虚空浮现万宝楼百年账册，那些被朱笔勾销的名字突然化作血手抓向脚踝。
“赊账者死？”
她冷笑，金算盘从袖中滑出，拨动时炸开漫天铜钱。
“我万宝楼的规矩，是活人才配还债！”
算珠崩碎血手的刹那，山道尽头浮现两座天平：左盘堆着能助她突破元婴的九转紫金丹，右盘盛着二十名万宝楼死士的魂魄。
秤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每粒丹纹都映出死士们拜别妻儿的脸。
“楼主...不必犹豫。”
身后传来死士沙哑的嗓音。
皇甫青却突然震碎算盘，金线缠住二十道魂魄塞进右盘，反手将九转紫金丹拍成粉末。
“活着的狗，比死龙有用。”
她踏碎天平，山巅降下的金光里浮出琉璃算盘——【天秤领域】内可强行平衡敌我灵力，凡欠她因果者皆成领域养分。
东门复城主踏上考验阶时，整座山化作巴阴城。十万妖兽虚影撞向城门，而他手中拂尘银丝正一根根崩断。
“还不够！”
当第三千根银丝断裂时，东门复突然划开手腕。
血雾凝成新的城砖，每一块都拓印着子民的面孔。
老妇的炊饼摊、稚童的拨浪鼓在血砖上鲜活流转，竟震得妖兽虚影连连后退。
城在魂在。他呕着血大笑，山道尽头降下的不是祭坛，而是半枚残缺的城主印虚影。
当【天罡护城阵】展开时，百里内所有修士惊觉灵力不受控地流向城墙——此阵不破，则阵眼不灭！
副城主乐金的考验阶布满灵石陷阱。当他抓起第三袋极品灵石时，右臂突然腐化成白骨——贪欲越盛，肉身溃烂越快。
“要钱不要命？”
乐金阴笑着震碎灵石，粉尘中竟浮现城主大印的轮廓。
他指尖突然生出墨玉般的鳞片，穿透虚影盗取到一缕天道气息。
“本座只要该拿的。”
山鬼般的利爪从虚空探出，【窃灵鬼手】可窃取领域内三成灵力为己用，更能在他人施展神通时盗取道韵。
只是手背浮现的城主印刺青，让他连夜用刀剐去血肉
众多死士随从中，仅一成死士踏过第一重考验，剩下的大部分都倒在了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层考验中。
当血鸦在欲望之镜看到妻儿被万宝楼扣押的画面时，毫不犹豫捏碎心脏幻影。
山颠赐予的【血契同归】能在死亡时将七成伤害转嫁给攻击者，只是他爬出祭坛那刻，脖颈已浮现楼主种下的禁制红纹。
当众人下山时，悟道碑上皇甫青的名字缠绕金线，东门复的烙印如城砖垒砌。
乐金的姓名则时隐时现，仿佛随时会被某种力量抹去。
而陆归尘的血色剑纹已浸透半块古碑，隐隐与万丈高空外的某颗凶星共鸣...
皇甫青的金算盘悬在半空，珠串映出众人身影时，发出金石铮鸣。
陆归尘脖颈间的血色剑纹突然发烫——这是天秤领域在丈量因果。
他抬眼望去，发现楼主鬓角竟多了缕银丝。
陆道友的剑，愈发像天道劫数了。
东门复拂尘扫过山道，三千银丝缠住三个昏死的慕容家子弟。
他们眉心的兽形烙印正在溃烂，显然是被万兽反噬了神魂。
乐金阴恻恻的笑声从阴影传来，他新生的墨玉右手正把玩着半块城主印残片：“慕容老鬼怕是想不到，送嫡子进秘境，反倒折了家族三成气运。”
话音未落，那残片突然化为齑粉——他终究没能留住窃来的天道气息。
山脚石碑突然震颤，刻着星罗二字的古篆剥落，露出底下血淋淋的戮字。
陆归尘的杀戮剑域不受控地铺开，百里内尚未撤离的修士纷纷吐血跪地，连风延初的血吟枪都断成三截。
“该走了！”
皇甫青看向秘境出口方向。
皇甫青的金算盘在岩壁上敲出火星，领着众人沿地脉裂痕蜿蜒前行。
陆归尘剑鞘扫开垂落的血色藤蔓时，发现这些藤条竟在吸食修士尸骸——之前战死的万宝楼死士，此刻已成了秘境滋长的养料。
“还有三里。”
东门复拂尘银丝扎入岩壁，借力荡过一道深渊。
下方翻涌的灰雾里，隐约可见未能通过考验的修士在雾中癫狂舞剑，肉身已与秘境同化成半透明状。
当出口光门在溶洞尽头浮现时，乐金突然闷哼一声。
他新生的墨玉右手不受控地抓向岩壁，硬生生剜下一块泛着血光的灵石。
“临走总得带点利息......”
话音未落，整座溶洞突然震颤，无数钟乳石如利箭般射向众人。
“找死！”
陆归尘剑未出鞘，杀戮剑域已碾碎半数落石。
余下的被皇甫青金算盘弹成齑粉，却在漫天石粉中露出个骇人真相——那些钟乳石内部，赫然嵌着未能逃出秘境的修士头颅！
光门开启的刹那，外界腥风灌入洞窟。
十年光阴在巴阴城刻下狰狞痕迹：城墙爬满血色藤蔓，慕容家的黑豹旗与妖兽骸骨并排悬挂，护城河漂着青面妖尸。
“楼主！”
早已等候在外的万宝楼执事扑跪在地，捧上的账册浸透灵石的味道。
“您进秘境三日，外界已过十年。咱巴阴城万宝楼分楼业绩已经冲到天柱大陆前百.....”
“三日？”
风延初的血吟枪哐当坠地。
他望向城头飘摇的残旗，终于明白为何遗弃的守军甲胄布满青苔——秘境三日竟真抵外界十载春秋！
“皇甫楼主，在下心有所悟，先行闭关，有需要请传讯于我。”
陆归尘作了仙礼，向这位顶头上司告辞。
他只是个客卿。
而客卿的意思，就是有事情才上阵。
“陆客卿安心闭关，我万宝楼还需仰仗您，小事无须客卿操心！”
皇甫青郑重说道。
她并未立即离开，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卷空白玉简。
玉简通体莹白，边缘却流转着青金色纹路，似剑痕又似算珠碰撞的轨迹。
“陆道友，可否为我万宝楼立一份《灵契》？”
陆归尘抬眉：“楼主何不请律堂长老执笔？”
皇甫青摇头，指尖轻点玉简，浮现几行虚影文字：
“那些老家伙写的契约，不是利息苛如刮骨，便是漏洞百出。”
她忽然一笑，竟有几分少年般的坦荡：
“而你不同——你的剑，从来不屑欺人。”
玉简上的虚影文字逐渐清晰，正是最基础的借贷条款：
1? 年息不过一成
2? 逾期以劳作抵偿，不得伤及根基
3? 若遇天灾人祸，可延契百年
陆归尘扫过条款，忽而轻笑：“楼主这是要做善堂？”
“是做生意。”皇甫青正色道，“散修若被逼至绝路，要么身死道消，要么沦为劫修——哪样对万宝楼有好处？”
她将玉简推向陆归尘：
“我要的，是让他们还得起债，也愿意还债。”
陆归尘不再多言，并指为笔，剑意凝墨。
笔落如剑出，每一划都引得玉简嗡鸣。写到末条款时，他忽然顿笔：
“再加一条——‘立契之时，需当众诵读全文，违者契约作废。’”
皇甫青抚掌而笑：“正合我意！”
她翻手祭出楼主金印，与陆归尘的剑印并排落在契尾。
双印相触的刹那，玉简化作一道金光冲入云霄，又在万丈高空散作星雨——《灵契》已成，天道为证。
《灵契》原始全文
万宝楼灵契·初版
立契人：________（血印为凭）
债主方：万宝楼（楼主印）
一、借贷明细
1. 灵息：年息一成（10%），利不滚利。
2. 逾期：可劳作、炼器、猎妖抵偿，不得伤及根基。
二、不可抗力
1. 若因重伤、闭关、天灾逾期，可延契百年。
2. 延契期间免息。
三、立契规仪
1. 需当众诵读全文，违者契废。
2. 强逼立契者，万宝楼必诛之。
撰契人：陆归尘（剑印）
天道见证：星雨落印
当夜，城主府。
东门复凝视着供奉在玉案上的城主印。
那方承载天道的古印表面，赫然多出一道新鲜裂痕——正是白日陆归尘剑域展开时的方位！
劫剑道……他摩挲着印纽处的蟠龙纹，突然对阴影中人道。
“通知碣石城，下次天行盟的飞船，给陆小友留个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