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此情此景对许三元毫无影响，是不太可能的。
就在他的眼前，无数生命嘶嚎着迈入死亡，茫茫天地间，连蚊虫都不存在，除了风沙和被其裹挟的杂物，再也没有会动的东西。哪怕是看电影许三元都没见过这种诡异的景象。
但要说什么精神崩溃什么恐惧压迫，那也是不存在的。他自己是一点事没有，随便翻找出一点库存药材往嘴里一塞，一身伤痛就好个七七八八了。现在的精神状态主打一个懵逼。
“这对吗？”
那瓶生灵散最后还是倒了下去，毕竟造价不高，他戒指里也多的是。至于效果么，斯洛卡门已经泛白的甲壳似乎颜色多出了一丝黑色，虽然依旧没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成功引起了许三元的怀疑。
给死人用药，真能有这种表现？
那甲壳刚刚许三元也找了没被泥泞覆盖的地方触碰一二，脆弱不堪，说夸张点，还不如他小学时在路边摊上买的五毛钱小玩具结实。现在的质地却明显发生了变化，起码是从五毛钱变成五块钱了。
那就等吧，等明天。
轻拍几下手腕上的小天才电话手表，十多块金属立方出现在身边，创造出的神机纷纷升空，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去。
“扫描周边地形和聚落、建筑的分布，追查风沙来源大方向，尤其注意，看看附近有没有坠落形成的痕迹。”
其他事情都可以先往后放，情报才是重中之重，先搞清楚自己周围都是什么情况，接下来不论怎么走才有底气。
不过接下来的展开，让许三元觉得自己还是太想当然了。
黑夜不过区区十几分钟，就以截然不同的方式结束。天空就像是真正的帷幕一般，被从中间撕碎为两半，夜空被扯向两端，展开璀璨的白日，恍如被利斧破碎开的混沌。
白昼又至，只在一刻钟内。
“这地方到底是时间流速有问题还是自然现象有问题？”
就在天空撕裂的一瞬间，所有神机即刻失联，连一丝残渣都没有剩下，没有带回任何有用的信息。随手制造出另一块金属，输入灵力，神机升空，但很快就再次失联。
许三元没有让它朝着高空飞去，只是在百米高度盘旋，就算这样，片刻之后也被彻底抹除，像是橡皮随手擦去的一缕铅笔划痕。
又尝试了几次，许三元试探出了相对安全的高度：三十米。超过这个高度，甭管是啥玩意，都得当场消失。
只能说还好他没有自己头铁顶上，要真肉眼侦查，那恐怕乐子就大了。
“别去。”
一声孩童一样稚嫩、清脆的声音叫住了他。
“天空是不可逾越的，不论是谁，都会长眠于冥河之中。我能感觉到，您的强大远超我等，但恐怕也不会例外。”
“斯洛卡门？”
“您好，是我。现在就是昨日的‘明天’，我们这些永生永世的悲鸣囚徒，也迎来了千篇一律却又崭新如初的黎明。”
蛋壳破碎的响动中，幼童撕碎了昨日干瘪的躯体，贪婪地呼吸着裹满尘土的空气。
除了他的手臂上有几粒“泥点”，以及额头的第三只眼睛，其他地方和人类一模一样。难怪【义眼盯真】会说这是【亚人种】
“感谢您的神药，我从未感到如此轻松。”
斯洛卡门诚挚地鞠躬，起身后转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又略过前后四方，却又止不住地叹息。
许三元没有在意，他看向旁边其他蜷缩在一起的“尸体”，晚斯洛卡门几分钟后才被从内部撕裂，出现的也不是斯洛卡门这般消瘦但勉强算是“干净”的模样，而是半身污泥，躯体外部已经出现半透明的几丁质结构的样子。
他们发出的声音谈不上清脆，也不像昨日入夜前那般凄厉，约合普通人感冒后的声线。但就算这样，新生之时亦有若干哀嚎传来。
朝生暮死，依旧无法脱离苦难。
“很短暂，没有什么意义，对吗？”
斯洛卡门苦笑一声，经过昨日的熏陶，许三元竟然觉得一个勉强正常的人类发出的声音是如此悦耳。
“白日经受苦难，夜晚沉眠不醒，循环往复，永不停歇。一时的轻松，在近乎永恒的痛苦中实在是微不足道。”
“连彻底的长眠也做不到吗？”
“做不到的，第二日到来之时，我们还会在痛苦中诞生。”
唉。
许三元真的是一句话都接不上来了。
他实在无法想象斯洛卡门的生命历程，无法完全共情，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句戏言。
非要说的话，他只能是问问题的一方。
“对了，你为什么知道‘人类’这个概念？”
“我只知道，人类并不是什么可以轻易招惹的种族。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有过因此而起的灾难。”
“你的同族不知道吗？”
“他们本该知道的。但现在似乎并没有太多像我这样意识清醒者了。”
斯洛卡门无法回答。他的记忆简直像是一块即将崩溃的u盘，里面塞满了杂七杂八的软件，却没有对应的注册表，可以勉强打开几个，但具体来历鬼才知道。而它的同族记忆更是简单粗暴的一团乱麻，充斥着狂信徒般的狂热和在无边无际痛苦之中的沉沦。
等待许久，在三十米高度下低空飞行的神机终于返回了一架。
【十一点钟方向约七十公里，有大型裂隙，无法跨越。周边其余区域均无其他生物迹象和撞击痕迹】
再回头，斯洛卡门的体表已经生长出了薄薄一层外骨骼，节肢动物化的躯体已经初现其形，面部也渐渐扭曲。
“那些废料的来源，是这个方向没错吧？”
“是的。”
斯洛卡门已经开始分裂的眼中，只剩下了平静，没有任何感情。
“感谢您能和我交流，祝您顺利。”
黑色的泥点蔓延，永无止境的痛苦如附骨之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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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他妈是什么地方！”
托尔很想骂人，但现在的条件并不允许他开口。
周边的环境一片寂静，似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高耸入云的树木以极其不科学的密度扎根在一起，遮天蔽日。地面的腐殖质散发出奇异的焦糊气味。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就好了。
一刻不停地维持着金伦加刻印，托尔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其中。有些树木他会用手扶着或者身体贴靠于其上，而另一些，他刻意远离，决不靠近。
很快，某棵托尔格外提防的“大树树干”突兀地开始发出嗡鸣，凌空拔起，底下没见任何树根，只有利爪一样的尖刺。
在托尔的注视下，这棵树木升起，消失在上层的树冠间，须臾之后又再次落下，扎根于几十米外的另一处空隙。
这些鬼东西，都是活体的一部分——危险性远胜于学院给出的那座“小山”的活体的一部分。
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记忆中自己是坠机了，但周围完全没有相应的痕迹。要不是下意识开启了金伦加刻印，恐怕当场就得开启大逃杀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