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城城北浮玉山的桃花庵一向是个求姻缘的热闹去处,今日庵庙在山下办了年轻男女相看的荷花会,更是人头攒动、接踵比肩。
钟夫人一大早就乘了马车过来,穿着一身崭新的暗紫绣金织锦褙子,簪着一套刚从宝金阁买回来的钗环,捏着帕子从这头走到那头,在心里对荷花会上的姑娘挑挑拣拣。
身后跟着的婢女春罗小声问道:“夫人,可有中意的?”
“都是些庸脂俗粉,配不上我儿。”
钟夫人的声音半点儿没收着,不大不小恰好落入周围姑娘和她们母亲的耳朵里,引来一片窃窃私语。
斜对角有个高个子的年轻姑娘瞥了钟夫人一眼,抱起手臂,不屑冷笑。钟夫人的余光恰好扫过,在那姑娘面容上定住。
她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你笑什么?”
“夫人看错了,”姑娘道,“我这样的庸脂俗粉,怎么会笑呢?我该成日里抱着枕头哭才是,毕竟,日后碰不到您这样的婆婆,我喜极而泣啊。”
众人一听,都齐声笑了出来。
有人不解,指着钟夫人小声问道:“她是哪家的?从前则么没见过?”
“城西钟家,就是开药铺子的那个钟家。她夫君趁着他堂兄失踪,把侄女儿认了义女,白白得了好大一笔家产呢。”
“哦~原来是个鸠占鹊巢的。”
听了这话,钟夫人脸都气白了,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说话的那人,声音气得发抖,半晌憋出一句:“我记住你了!”
众人又哄笑起来,钟夫人气不过,转身离去。在众人没注意到的地方,一个小厮悄然离去,绕到桃花会后面的树林里,攀着山间小径到了桃花庵后院的角门。
角门上挂着一把生了绿锈的铜锁,风一吹,褪了色的红木门就吱吱呀呀响着。小厮站在门前,左右一瞧,四下无人,从前襟里摸出一枚玉牌,玉牌表面的花纹里浮动着几缕暗红的纹路。他把玉牌靠近铜锁,瞬间,红光大盛,小厮瞬间就没了踪影。
一片落叶飘过,几道身影落在木门前。
“这里有个结界,”温鹤明凑近铜锁看了半晌,“是魔族的结界,不过是最简单的那种。看来里面的魔族修为不算高。”
“没想到钟启明竟与魔族勾结,把钟婉藏到了魔族的结界里,”萧韵舟道,“怪不得先前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师兄,这结界可有破解之法?”玉韶问。
“自然。”
温鹤明掐了个诀,一团蓝光包裹住铜锁。“咚”地一声,铜锁掉到地上,变成了两颗普通的石块。霎时间,一股黑风从木门里吹来,转眼之间四周景象褪去,他们已然身处一片密林之中。
地上泥土湿润,印着一行脚印。几人缘迹而行,不多时在一间草屋门前追上了方才那小厮。小厮直觉有人跟踪,猛然回头,却只见树木森森、虫鸣寂寂。
“没人啊,”小厮拍了一巴掌自己的脑壳,“叫你疑神疑鬼的。”
他生着一张麻子脸,正是温鹤明和萧韵舟昨日见到的那个。麻子脸轻轻推开木门,却没进去,四下张望一番,见草屋主人不在,才松了口气。
他跨过门槛,小心翼翼走到里间,望见竹榻上躺着的姑娘,心里不由得奇怪,他昨天明明看到她了,怎么会……
“你来这儿做什么?”
背后忽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麻子脸吓得心脏跳了三跳,张口就答:“我家老爷让我过来看看钟娘子还在不在。”
麻子脸颤抖着身子回头,见到的却并非凶神恶煞的魔修,而是三个仙风道骨的年轻男女。
这年头连魔修都注重相貌了?
他张张嘴,刚要说什么,为首的那个女子就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麻子脸瞬间没了知觉,昏了过去。
玉韶上前查看:“还有呼吸,”说着她推了推面前的姑娘,“钟娘子,钟娘子?醒来了。”
钟婉呼吸平稳,却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我看看,”萧韵舟上前,拉起她的手腕查探脉搏,“看脉象,像是中了毒。不过我对医术也只是略知皮毛,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毒。”
正说着话,竹榻上躺着的钟婉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了?”玉韶把手背放在她额头上,“她的额头好烫。而且一直皱着眉,看起来很痛苦,像是……梦到了什么。”
玉韶附耳到钟婉唇边,只听到一点痛苦的呻吟。她刚要退开,一只小手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爹……娘,不要走……”
钟婉额头上渗出汗水,面色惨白,呼吸急促。玉韶垂下眼看了半晌,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去她额头上的汗渍,柔声道:“好,不走。”
“那魔修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你们先带钟娘子离开,”温鹤明忽然出声,他从麻子脸身上取下一枚玉牌,“这玉牌的纹样我之前见过,是落雪城魔族的样式。”
“大师兄,你呢?”
“我还有些事要确认一下。”
……
玉韶和萧韵舟将钟婉带到客栈安置。当晚子时,钟婉忽然发起高热来,额头越来越烫,玉韶用水湿了帕子,换了又换,却没有半点作用。
“萧韵舟,你朋友还有多久到?”
从结界里出来之后,萧韵舟就用传讯符联络了他在南照城的医修朋友。只是不知那人在路上遇到了什么,耽搁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到。
“我再问问。”
萧韵舟摊开手,一只纸鹤从他手心里飞了出去。纸鹤还未飞出窗子,一道影子就从窗子里翻进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又端起旁边的茶壶打开盖子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那人一抹嘴边水渍:“渴死我了,我天,今天我差点儿交代在路上。萧韵舟,等回了南照城,你可得请我大吃一顿。”
“发生什么事了?”萧韵舟又端了一杯茶水递给他,转头向玉韶介绍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朋友,钟凌川,是个医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