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危脉劫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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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从未做过的事情,从未安慰过一个在他怀中哭泣的女子。
动作僵硬,言语匮乏,但那份想要给予安慰的心意,却无比真实。
林婉清没有回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在他的颈窝,压抑的哭声在狭窄的礁石夹缝里低低回荡,混合着外面海水单调的拍击声,交织成一曲凄怆的哀歌。
萧砚默默地承受着这份沉甸甸的悲伤,没有再说话,只是用自己残破却尚存一丝热度的身躯,为她撑起一方小小的、暂时安全的天地。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每一次细微颤抖,感受到她泪水浸透衣衫的冰凉,也感受到一种奇异的、超越了战友同袍情谊的羁绊,正在这绝望冰冷的葬星礁上,悄然滋生。
时间在悲伤的泪水中缓缓流逝。
当啜泣声终于渐渐微弱下去,化为断断续续的抽噎时,林婉清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彻底软了下来,意识再次陷入半昏半醒的迷蒙状态,只是紧蹙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些。
萧砚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
他低头看着她泪痕未干、苍白脆弱的睡颜,心头一片沉重。
危机远未解除。
她的伤势只是暂时稳定,体内的能量转化如同走钢丝,随时可能失衡。
而他自己,也近乎油尽灯枯。
葬星礁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
他轻轻地将林婉清放平在相对干燥的砂砾上,脱下自己那件还算完整、只是染满血污的外袍,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试图抵御一些寒气。
做完这一切,他盘膝坐好,闭上双眼,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开始全力运转《星元淬体诀》。
功法运转极其艰难。
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每一次星力的流转都带来刀割般的疼痛。
识海中的魂力更是枯竭得如同沙漠。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死寂气息,几乎感应不到多少游离的星辰之力,只有葬星礁特有的、混杂着污浊水汽和阴冷能量的驳杂气息。
吸收、转化、炼化……效率低得令人绝望。
但萧砚没有放弃。
他如同最固执的矿工,在贫瘠的矿脉中一点点挖掘着微薄的能量。
灵纹之心微弱地闪烁着,危宿星纹竭力捕捉着空间中极其稀薄的星辰粒子,室宿星纹则艰难地引动着稀薄的空间之力,试图从混乱的空间背景中汲取一丝丝游离的能量。
时间,在痛苦而缓慢的恢复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礁石夹缝内,光影似乎毫无变化,依旧是永恒的灰暗。
只有林婉清身上那暗金与星辉交织的奇异光芒,在缓慢地、极其微弱地变化着,昭示着那场惊险的转化仍在她的体内持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天,也许是一天。
萧砚被一阵极其轻微的呻吟声惊醒。
他睁开眼,看到林婉清盖着他的外袍,身体微微蜷缩着,似乎在睡梦中也被寒冷侵袭。
他伸出手,想帮她掖好衣角。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裸露在外的手腕。
冰冷!刺骨的冰冷!
萧砚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探了探她的额头,同样冰凉一片!
她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
这绝不是葬星礁的阴冷造成的!
是重伤加上巨大的能量消耗,让她身体的生机之火正在熄灭!
必须取暖!立刻!
萧砚的目光瞬间扫过狭小的礁石夹缝。
除了冰冷的岩石,一无所有。
他猛地看向自己身上仅剩的、同样单薄的里衣。
没有任何犹豫!
他迅速脱下自己那件还算厚实的里衣,只留下一件贴身的、早已被血水汗水浸透的薄薄内衬。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赤裸的上半身,激得皮肤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但他毫不在意,迅速将带着自己体温的里衣裹在林婉清身上,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然而,这似乎远远不够。
她的体温还在下降,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萧砚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眼神剧烈地挣扎着。
一个念头如同魔鬼的诱惑,在他脑海中盘旋——用自己的体温,直接为她取暖。
但……男女有别……这……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林婉清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如同濒死小兽般的痛苦呜咽。
所有的顾虑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活下去!让她活下去!这是此刻唯一的念头!
萧砚不再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然,躺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挪到林婉清身边。
然后,他伸出有力的手臂,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将那个冰冷得如同冰块般的身体,轻轻地、整个地拥入自己同样冰冷、却至少还有一丝热气的怀中。
用自己的胸膛,紧贴着她冰冷的脊背;用自己的手臂,环抱住她纤细的腰肢;用自己的体温,毫无保留地包裹住她。
当冰冷的肌肤与温热的胸膛紧密相贴的刹那,萧砚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冻结。
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感瞬间窜遍全身,陌生而强烈的悸动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每一寸曲线,感受到她冰冷的肌肤下细微的颤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柔软和脆弱。
林婉清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所惊动,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身体本能地、更深地往这个温暖的源头蜷缩过来,冰冷的额头抵住了萧砚的下颌,几缕带着淡淡清冷气息的发丝拂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细密的麻痒。
萧砚的身体绷得更紧了,如同拉满的弓弦,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而紊乱。
颈间传来的冰凉触感和细微的呼吸,如同羽毛搔刮着他最敏感的神经。
一股滚烫的热意不受控制地从胸膛蔓延开来,直冲耳根和脸颊。
他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仿佛怀抱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又像拥抱着一团灼人的火焰。
时间,在两人紧密相拥的方寸之地,仿佛彻底凝固。
礁石夹缝外,海水依旧单调地拍打着礁石,灰暗的天色永恒不变。
但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冰冷的绝望与陌生的灼热交织在一起,无声地流淌。
萧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略那令人心慌意乱的触感,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传递体温上。
他能感觉到,怀中那冰冷的身体,正在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汲取着他的热量。
那细微的颤抖,似乎也渐渐平息了一些。
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悄然在他冰冷疲惫的心底弥漫开来。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用自己的臂弯为她筑起一个避风的港湾。
然后,他再次闭上眼,一边艰难地运转功法恢复自身,一边用全部的意志,维系着怀中这份脆弱的温暖。
夜,在冰冷与微温的交织中,显得格外漫长。
葬星礁的寒风,在礁石夹缝外呼啸而过,却无法侵入这方寸之地。
黑暗中,两颗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心跳,隔着冰冷的衣衫和温热的胸膛,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微弱的节奏,悄然地、笨拙地靠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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