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金殿,寒意浸骨。
慕清漪傲立阶前,脊梁如松,将三样证物掷于御前:
染血的囚车残片、寒鸦刻下的“皇子”血字、李珣拓印的祭坛童尸血阵图。
清冽之声穿透死寂,字字淬冰:
“陛下明鉴!贵国三皇子拓跋弘,罪不容诛!其一,私炼妖兵,觊觎大位;
其二,勾结大祁叛将寒鸦,祸乱邦交;
其三,灭绝人伦,以八十一具童尸为祭,妄图复活邪灵先祖。
此等暴行,令北境蒙羞,更视我大祁子民如草芥。
敢问陛下,我边境子民失踪,是否亦成此獠‘祭品’?此等邪术肆虐,陛下竟一无所察?!”
李珣面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鹰,紧随其后展开关键铁证——
冰层下取得的绘有三头蛇图腾的羊皮卷残片,晨曦冒死抄录的密令:
“‘以百妖冰魄,炼不死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非我等拼死阻之,妖兵一成,大祁遭难,北境王庭亦难逃反噬!
陛下御下不严,致使此等滔天惨祸,我大祁冤魂何安?北境百姓骨肉何安?!”
二人轮番进击,证据凿凿,言辞如刀,将拓跋弘的累累罪行与北境皇庭的失察钉死阶前。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民间关于“童尸祭坛”的骇人传闻早已如野火燎原,此刻在朝堂上被赤裸裸揭开,更是引爆了惊涛骇浪。
王座之上,北境皇帝拓跋焘脸色铁青,鹰目燃着被冒犯的熊熊怒火与难堪的狼狈。
他指节捏得死白,几乎要将黄金王座扶手嵌入掌中。
堂堂帝王,竟被小辈如此当庭质问、声讨,奇耻大辱!
他强压翻腾的怒意,试图以威严掩饰心虚:“逆子倒行逆施,朕已枭其首!然此乃其个人所为!大祁边民之事,尚需查证,尔等休得危言耸听,污我北境清名!”
然而,殿外汹涌的声浪,远比帝王的辩解更具力量。
失去孩子的一百个家庭,在李珣暗探与晨曦推波助澜下,联名血书泣血控诉。
那染血的麻布,密密麻麻的指印——
许多是父母咬破指尖所按,如同百双泣血的眼,死死钉在拓跋焘身上!
民怨如沸油泼雪,王城震动,宫卫亦为之动容。
朝堂攻讦未歇,宫外血泪控诉又至。
拓跋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压。
大祁使团锋芒毕露,民间怒火冲天,若再强硬,恐引内外交攻。
他必须低头,必须尽快送走这几尊瘟神。
几日后,琉璃馆。
门扉轻启,北境皇帝拓跋焘竟微服亲至。
他褪去龙袍,只着常服,脸上刻意堆砌的疲惫与歉意难掩僵硬。
“嘉城郡主,李世子,”他声音低沉,透着勉强,“逆子孽行,祸国殃民,朕…痛心疾首。监管不力,累及使团受惊,无辜罹难,朕…难辞其咎,特来致歉。”
姿态前所未有地低垂。
侍从抬上沉重礼箱:珍稀药材、上等裘皮、金银珠玉,价值连城。
“些许心意,聊表歉意与补偿。望二位海涵,此事…就此揭过。朕必严查余党,给两国一个交代。”
话落目光扫过慕清漪与李珣,暗示清晰:收礼,走人!
慕清漪目光淡淡掠过“薄礼”,无波无澜。
她微福身,礼数周全却冰冷疏离:
“陛下言重。妖兵虽平,邪术流毒未清。余党匿于何处?此皆悬于两国边境、北境百姓心头的利刃!清漪奉旨出使,职责所在,不敢懈怠。况……
她话锋一转,不容置疑,“李世子护我等重伤,实不宜跋涉。请陛下允准使团暂留王庭,一则为世子养伤,二则…协助陛下肃清余毒,以安民心。”
拓跋焘眉头狠锁,他屈尊降贵,赔礼示弱,只为送神。岂料这嘉城郡主竟借伤留人,还冠冕堂皇要“协助肃清”?!
眼底阴霾翻涌,怒意几乎破胸而出!
然对上慕清漪那不容置喙的冷眸,想到宫外未息的民怨与大祁边关的虎视,他喉结滚动,最终从齿缝里挤出屈辱的字句:
“郡主…心系邦国,朕…感佩。既如此,使团安心休养。肃清之事,朕自有主张,不劳费心。”
语毕,几乎带着一丝仓皇,拂袖转身,郁气沉沉地消失在门外。
目的已达,慕清漪面上沉静依旧。
刚送走拓跋焘,晨曦便悄然上前,递上一封犹带边关寒气的信函:“小姐,粟将军的信使刚送到。”
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力透纸背,正是慕清漪义兄、大祁粟相长子、祁北边军主将粟怀章的亲笔。
展开信笺,内容简短有力:
“知尔等已入王庭,妖氛凶险。军中探马已悉。勿惧,长缨所指,即为尔等身后。粟怀章。”
落款处盖着一枚鲜红的指印,带着沙场特有的粗粝与决心。
慕清漪指尖拂过那枚指印,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这封信,正是他们敢于在金殿之上硬撼北境帝王的底气之一!
使团此行,本计划顺路拜访这位驻守祁北边境、武功卓绝的义兄。
然一路妖祸不断,危机四伏,他们唯恐将邪祟引向边军重地,只得忍痛绕行,未曾相见。
却不想粟怀章的探马早已察觉他们的行踪与遭遇。
此刻这封来自边境铁壁的承诺,如同最坚实的后盾。
屏退左右,独留晨曦。窗外北境料峭的春风呜咽,掠过琉璃重檐。
“小姐,真要查余孽?”晨曦低声。
慕清漪行至窗边,指尖划过冰冷琉璃,目光似要穿透层层宫阙。
“余孽线索,自当追查,给朝廷交代。”声音轻却斩钉截铁,“但最紧要之事——晨曦,动用一切力量,暗中查访!”
“小姐吩咐。”
“十六年前,大祁国弱,北境强索质子。同年,永昌侯府‘夭折’的嫡长子,被秘密送来此地。”
慕清漪转身,眸中锐光如冰锥,“我要知道,那襁褓婴儿,送往何处?交予谁手?如今…唤作何名?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