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陆府书房的窗棂凝着薄霜,周先生呵出的白气在窗纸上洇开小片雾气。他哆嗦着展开密报,纸页上“残梅堂广撒耳目”的字迹被潮气晕染,像渗开的墨点。姜婉捏着银线绣绷,针尖在月白缎面上刺出半朵残梅,丝线尾端系着的朱砂坠子轻轻晃出弧线:“他们果然坐不住了。景渊,该让王会长唱这出戏了。”
陆景渊将假账本推过檀木桌面,账册开合间掉出片染了朱砂的梅花瓣,红得像陷阱边缘的诱饵:“王会长今早去商会,袖口该别着您给的残梅帕角了。”他转头时,剑柄上的飞虎纹扫过烛火,在墙上投下锐利的影子,“郡主,铁骑何时能动?”
任瑶咬着蜜饯甩动软鞭,鞭梢扫过烛台,火苗倏地矮了半截:“申时初刻,三百铁骑准时把慈恩寺围成铁桶。”她晃了晃鎏金酒壶,“不过我说,咱们是不是该给残梅堂多撒点‘饵料’?”
巳时初刻,商会会馆的雕花格扇外,麻雀扑棱棱掠过青瓦。王会长对着茶盏叹气,袖口露出的残梅帕角恰如姜婉设计的那般,在抬臂间晃出半朵红梅。隔壁雅间传来刻意压低的咳嗽,他抬头,见茶客正用帕子掩口,帕角露出的残梅纹样与自己的严丝合缝。
“王老板这碧螺春……”茶客凑近,袖口狼首刺青一闪而过,“喝着有点涩。”
王会长叹得更重:“何止茶涩?陆府布防图比登天还难搞。”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明日子时,慈恩寺后园银杏树下,或许有贵人想要的东西。”
茶客瞳孔骤缩,茶盏重重搁在桌上:“王某果然识时务。”起身时,腰间残梅玉佩擦过桌沿,发出细碎的轻响。
屏风后,姜婉望着茶客匆匆离去的背影,指尖轻轻抚过绣绷边缘:“周先生的暗桩跟上了,这人腰牌编号‘庚-7’,是残梅堂庚组的老卒。”
陆景渊指尖敲了敲桌沿:“那就让他把‘布防图’传回总坛。不过……”他忽然轻笑,“图纸上的天狼犬画得倒逼真。”
午时初刻,陆府花厅里,十二扇紫檀屏风将阳光筛成碎金。贵女们围坐品茗,姜婉抬手整理鬓边东珠,绣绷“不小心”滑落在地,背面“慈恩寺防务已撤”的针脚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靖南侯府嫡女眼疾手快,俯身捡绷子时,指尖在绣面上轻轻一掠。
“姐姐这梅花绣得真别致,”嫡女指尖摩挲着绷面,“尤其是这花枝走向,竟与慈恩寺后园回廊分毫不差。”
姜婉状似随意接过绣绷,银簪在发间划出冷光:“妹妹谬赞,不过是随手绣的。”她示意绿萝添茶,“倒是听说西城米铺又开业了,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在撑腰?”
嫡女的茶盏猛地一颤,茶水溅出湿了袖口。她迅速用帕子掩住,指尖却在桌下比出残梅手势——那是残梅堂“情报已收”的暗号。
申时初刻,慈恩寺后园银杏树下,残梅堂杀手挥汗如雨地掘开土坑,掌心的狼首刺青因用力而扭曲。领头杀手摸出油纸包,展开图纸的瞬间,瞳孔骤缩成针尖——雪白宣纸上,一只滑稽的天狼犬正吐着舌头,旁边用朱砂笔写着“残梅必败”四字。
“中计了!”他话音未落,任瑶的铁骑已从银杏树后冲出,软鞭卷起地上图纸甩向空中:“跑什么?本郡主给你们备了断头酒!”
酉时三刻,陆府地牢的霉味里,杀手被按在青砖上,望着姜婉袖中验毒簪发颤。她蹲下身,簪头东珠映出他惨白的脸:“以为王会长真的倒戈?可知道他今早吃的蜜饯,为何甜得发苦?”
杀手喉结滚动:“你……你们早就……”
“早就知道你会在商会会馆现身?”陆景渊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靴跟敲在青砖上发出冷响,“从你接过王会长蜜饯的那一刻,就该想到,那蜜饯里掺了让舌头失灵的药粉——这样你传回的情报,才会漏洞百出。”
杀手瘫倒在地,忽然想起蜜饯入口时的异样甜腻,眼前浮现出姜婉在商会会馆屏风后一闪而过的衣角。原来从始至终,他都是棋盘上的卒子。
子时将近,姜婉站在窗前,看周先生的暗桩传回的飞鸽传书。宣纸上,残梅堂壬组癸组的调动路线用朱砂圈得醒目,像即将收口的罗网。陆景渊揽住她的肩,掌心温度透过锦缎传来:“任瑶已在慈恩寺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他们自投罗网。”
“景渊,”姜婉忽然握住他的手,“今早姜柔让人传话,说继母房里的丫鬟曾替残梅堂送过密信。或许……”
“或许她真的想回头。”陆景渊替她说完,指腹轻轻擦过她掌心薄茧,“等这事了结,给她送些细软吧。终究是……”
“终究是血脉相连。”姜婉轻声道,望着窗外太液楼的灯笼次第亮起,“但李氏的罪孽,断不能因血缘轻饶。”
窗外,慈恩寺方向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姜婉知道,这场以智慧为刃的战役即将收尾。当残梅堂的杀手踏入任瑶的包围圈时,京城的天空正泛起鱼肚白,像极了他们婚礼那日的晨光。
这一夜,残梅堂的情报网如蛛网遇火般崩解,慈恩寺的银杏树下,再无漏网之鱼。姜婉和陆景渊并肩而立,看东方渐亮,听远处传来百姓晨起的喧闹——那是他们用谋略守护的人间烟火。
而他们的故事,正如这破暗而出的黎明,终将在京城的街巷间,化作最璀璨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