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鸡屎凤,吕母也跟着叹息一声,打开了话匣子。
“小昊,你记得咱队里以前有个叫吴江的小伙子不?”
楚昊摇头表示不知。
他早早就到街里上学了,对本村里超过一大半的人都不熟悉,甚至自家对面搬了一年都不知道呢。
“吴江那小子是个孤儿,长得挺俊,尤其是那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可就是不好好过日子。”
“原以为他那样的二流子,一辈子都说不上媳妇,可没想到,八年前突然从外面领回来个可水灵的一个小丫头了,就是大凤子。”
“当时给咱队里一帮小伙子羡慕的哟,啧啧。”
“本以为他找个那么漂亮的媳妇,以后就能安安分分过日子了,可谁想到,大凤子怀了孩子那会儿,吴江死性不改跟咱村刘寡妇说了几句骚情话,让人给直接扭送派出所,最后吃了枪子儿。”
楚昊闻言默默点头。
按照时间推算,那吴江也是点儿背,正赶上严打的尾巴……
“大凤子是哪里人谁也不知道,甚至连姓什么也没听人提过,以前长得可俊俏了。”
“不过自从吴江被枪毙,生了孩子之后,不知怎么了,浑身一股难闻的鸡屎味儿,从那之后,队里人就给她起了个鸡屎凤的外号,唉!”
刚刚走进屋里的吕向东,坐到楚昊身边,接过了话头,“昊子,咱队里十年前大部分人家就通了电,可大凤子家到现在还点头煤油灯呢。
对了,她那都算不上家。
你还记得咱前两年在堡子最下面那水泡子里洗澡吧?
她领着六岁的儿子就住在水泡子东面那个单独的窝棚里。”
听到这话,楚昊端起酒杯的手不由得一颤!
吕向东说的那个窝棚,他还真有点印象。
枯树枝扎了一圈矮趴趴的围栏,周围臭味儿难闻。
有一次他和吕向东去泡子里洗澡,偶尔听到窝棚那儿有鸡叫声,随手拿起一个石块丢过去,结果从里面钻出个蓬头乱发的影子……
“昊子,明天过节,你那儿应该不忙了吧?要不咱们去街里逛逛?”
“哥,我也去,明天我们不上学。”
“小丫头片子一边儿去,我跟你昊哥打台球去,你跟着干嘛。”
……
这顿饭吃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楚昊喝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可还是坚持骑着摩托离开了。
明月当空,微风习习。
快要到家的时候,楚昊调转摩托,拐向了队部方向。
这个时候的农村,晚上最常见的娱乐节目,就是聚在小卖店里打扑克。
队部旁边的小卖店里面乌烟障气,两伙大老爷们正聚成两伙玩得热火朝天。
当楚昊走进来时,立马有人跟他打起了招呼,“哟,这不是大学生吗?过来整两把?”
本来就刚从军校退学回来,再加上这两天盖房子的事,队里社员对楚昊的议论非但没少,反而越来越多,但如今对他更多的议论是,不近人情……
楚昊没理会那些人,直接走到柜台前,“婶子,有月饼没?”
“有,有。”老板娘是队长老婆,见来了买卖,连忙拿出一袋牛皮纸包装,上面还有张红纸的月饼出来。
“再来包糖块,瓜子花生,果丹皮,还有那个咪咪虾条也来两袋。”
随着楚昊的手指方向,不一会儿,整个小卖店所有零食差不多被他扫光了。
“一共二十一块六。”
楚昊付了钱,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塞进双肩背包里,转身就走。
重生回来,他自认为心肠硬了很多。
可当他在吕家听了大凤子的情况之后,总感觉心里堵得慌。
也许是同情,但更多的是共情!
尤其回想到之前村民们在大凤子背后指指点点那个画面,就好象看到了前世自家人被人戳着脊梁骨……
他同情的不是大凤子,而是他的家人,以及他自己!
月光下,楚昊把摩托车停下大泡子附近,背着双肩膀向那个低矮的窝棚走了过去。
隔着几十米开外,那股浓重的鸡屎味儿就飘了过来。
但这一次,他恍若未闻。
走到窝棚外,用玉米杆子编扎的门窗里,透出豆大的煤油灯光,里面隐约传出一个幼童稚嫩的声音。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崩……”
“崩殂,来,展鹏,跟妈妈念,这个字念殂。”
汪,汪,汪——
楚昊刚把院门推开,那枯枝院门一下子被他推倒了,惊动了院子里不知藏在哪里的狗叫声。
或许是爱吃狗肉的原因,楚昊向来不怕狗,所以并没在意。
可当他迈步要进去的时候,却突然注意到,窝棚里面的煤油灯一下子灭了!
紧接着,女人打开破败的房门,一只手藏在身后,探头探脑的看着院门处的楚昊,“你,你是谁?”
看着对方警惕的样子,楚昊站在原地解释道,“大凤姐,我是楚昊。”
“楚昊?”女人呢喃了句,继而恍然,“哦,你是那个从军校刚回来的大学生吧?”
虽然想起了楚昊是谁,可她并没有丝毫放松警惕的意思。
楚昊无奈,只好搬出了自己的好兄弟,“大凤姐,我刚从向东那吃完饭,哦,就是咱队里卖豆腐那家,向东是我朋友。”
“哦,向东啊,你是他朋友?这么晚了,有事吗?”
果然,听到吕向东的名字,女人松了一口气,打开了房门,却仍然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大凤姐,你今天不是去我那儿想干活吗?我当时心情不太好,所以说的话可能不太好听,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还想干活的话——”
话未说完,女人惊喜道,“当然想,你先等等啊。”
看着女人转身回了屋,楚昊一脸懵逼。
不一会儿,窝棚里的煤油灯又亮了。
女人抱着孩子走出来,“大兄弟,快进来坐。”
楚昊这才跟在后面,弯腰走进了屋子里。
进去之后,借着昏暗的光线,楚昊看到的是另外一番天地。
家徒四壁,但整个空间整理的井井有条。
好吧,反正这个所谓的家里几乎也没什么。
就连母子俩住的床,也是手工搭的,被褥下面铺的干草都能看见。
“大兄弟,我这儿地方小,你别嫌弃,快坐。”
大凤子依旧披头散发,几乎遮住了她的整张脸,但至少头发不再乱糟糟的了,把孩子放到床上之后,又搬来一张小凳子过来。
楚昊道了声谢,拿过凳子就坐。
咯嚓——
原本女人手艺就不咋的,用的还是枯木做的小凳子,一屁股被楚昊给坐碎了。
“哎呀,没摔坏吧?”
大凤子慌忙上前拉起楚昊,“对不住啊,要不你到床上坐吧。”
楚昊没有回应,只是鼻子抽了抽。
进了这房间之后,他一直没留意到,外面那难闻的鸡屎味儿,房间里根本就没有。
而且身边的大凤子身上,还传出淡淡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