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不知打哪儿来的一剑,横空迎面朝耶律屋质的门面而去。
距离太近了,他根本无暇后退。
萧钰也看到了那柄夺命而来的剑光,侧身一跃,手腕翻转,剑锋轻挽剑花,打算直接格挡。
然而,谁也没想到,意外发生了……
耶律屋质不知为何,突然出手拉了她一把,像是要往她身后躲藏,又或者干脆是推她来挡箭。
萧钰猝不及防,重心微微一偏,险些撞进他怀里,剑花扫偏,错过了击杀敌人的绝佳机会。
猛地稳住身形,正要回眸骂人。
可就在这瞬息之间,另一个人影被卷入了变故之中。
“啊——!”
一声惊呼响起,鲜血乍现。
原本站在耶律屋质身旁的少女,因为衣袖的丝线不慎挂住了他的腰间,随着二人一闪一动,她猝不及防地被牵扯着失去重心,竟不偏不倚地迎向了那柄夺命的剑。
剑锋穿透她的肩膀,血花瞬间绽开,宛如盛放的红莲,映着夜色,刺目而绚烂。
一瞬间,天地仿佛都静止了。
所有的动作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变故突如其来,让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她替萧钰挡了一剑。
萧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冷若寒霜,猛地转头,死死盯着罪魁祸首。
“耶律屋质——”
萧钰看着重伤倒地的女孩,忍无可忍,从牙缝中挤出那个人的名字。
上辈子她一定欠他很多钱,这辈子非要如此给她添堵不可。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虽然身处这乱世,人命不值钱,可眼前这位姑娘就不一定了……
她可是伶人舫的头牌财富,这要是有个闪失,恐怕倾家荡产都不一定赔得起!
这也是为何他们即便身陷追杀,也没有丢下她的最主要原因。
萧钰捏紧了剑柄,心中怒火翻腾。
画舫烧了是一笔价钱;画舫花魁明明救出来,却挨了一刀,可是另外的价钱。
萧钰只觉得自己这两年可能所有的黑市买卖,都白干了。
这姑娘贵到,她压根赔不起——
妈的!越琢磨,心里越生气。
她眯起眼,看着仍旧源源不断冲上来的黑衣人,心头火气直窜。
一张张蒙面的脸,仿佛全都变成了耶律屋质那副欠揍的模样。
下一刻,她扬唇冷笑,剑光暴起。
杀得那叫一个痛快淋漓!
而身后的耶律屋质自然察觉到自己这番“无心之举”成功惹怒了这位云昭郡主。
他瞪圆了漂亮的眸子,咧了咧嘴,难得地没有回嘴,甚至连那点惯常的玩世不恭都收敛了几分。
乖顺得让人意外。
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即俯身抱起因失血晕眩过去的花舞,压低身形,跟随三人一边厮杀,一边向林中退去。
“她还活着,只不过需要赶紧止血,否则……”
封崎腾出手,摸了一下伤者的脉搏,下结论。
萧钰烦躁地皱了皱眉,猛地回头,朝耶律屋质道:
“你是不是懂医术?简单处理一下,快点!”
耶律屋质不耐烦地撇撇嘴,抬手敷衍地摆了摆,不乐意:“我才刚开始学耶——”
“那你最好祈祷她能撑到援军抵达。”
萧钰的声音冷了下来,目光锐利,带着不容置喙的威胁。
“否则,伶人舫这笔账,我一定会派人准时准点送到你府上,连本带利,一分不差!”
耶律屋质一噎,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呃?云梦楼财大气粗,就不能……”
“不能!”
萧钰一字一顿,斩钉截铁,连个商量的余地都不给。
耶律屋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了一句“女人就是小气”,但还是认命地蹲下身,撕开自己的衣摆,替花舞简单包扎起来。
然而,战局并未停歇。
黑衣人仿佛疯了一般,源源不断地冲上来,逼得他们只能且战且退。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如雷霆般滚滚而来,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萧钰余光一扫,眼底一亮。
——援军来了!
夜色之下,一队披甲劲装的兵士如疾风般杀入战场,刀枪交错,瞬间扭转了局势。
白鹿营。
他们原本就在附近驻扎,听到厮杀声,循声赶来,远远便瞧见了萧钰腰间的云梦楼令牌,当即领兵冲锋。
喊杀声骤然炸开,如一把尖锐的刀,狠狠撕裂了黑衣人的士气。
“是白鹿营的人!撤——”
黑衣人见状,知道大势已去,纷纷抽身而退,迅速隐入黑暗之中,片刻间便散得无影无踪。
战斗结束,空气里还弥漫着血腥气息。
萧钰长出一口气,握着剑的手缓缓松开,指尖微微发麻。
这时,一名身披铁甲的将领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来。
“末将姜程康,奉命驻守此地,来迟一步,郡主恕罪!”
铁甲将领拱手抱拳,声音铿锵有力。
萧钰轻舒一口气,收剑入鞘,抬手示意:“将军言重了,你们能及时赶来,已是大幸。”
众人得救,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下来。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姜程康身上,问道:“灵柩那边可有人前去支援?”
“郡主放心,”姜程康回道,“霍老四已带人过去,务必确保灵柩的安全。”
闻言,萧钰微微颔首,总算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姜程康的视线忽然落在一旁的白衍初身上,眉头微皱,神色间透出一丝疑惑。
这个人……为何如此眼熟?
他目光缓缓扫过白衍初的面容,脑中思绪翻涌,似是努力回忆着什么。
片刻后,他瞳孔微缩,神情骤然一变,满脸惊讶。
“你……”
他刚要开口,目光转向萧钰,眼神中带着询问。
萧钰一愣,旋即想起当初在营州遇见白衍初的情景,忍不住笑了笑,拍了拍姜程康的肩膀,道:
“说来话长,我们先回营吧!”
……
夜幕低垂,白鹿营在山林间扎下临时营地。篝火熊熊燃烧,火光映红了将士们略显疲惫却放松的面容。
烤肉的香气在空气中四处飘荡,酒壶在众人手中流转,几人围坐火堆旁,有说有笑。
谈的是今日鏖战的惊险,也夹杂着过往旧事与战中未竟的遗憾,交织出一幕幕真情流露的画面。
姜程康拎着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抿了一口,目光却一直落在不远处的白衍初身上,神情复杂地盯了他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
“白公子——不,大人,”他斟酌了一下,换了个更贴切的称呼,啧了一声,语气里透着点真切又不加掩饰的惊讶,“当年在营州外寇匪营地,咱们刚救你出来那会儿,你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熬不过云梦楼的训练。谁想你居然一路折腾到今天,如今……连鬼都怕你。”
他话虽半开玩笑,但目中分明透出几分敬意。
白衍初轻笑,举杯还礼:
“姜将军太客气了。别什么‘大人’‘公子’的,听着就不自在。白鹿营对我有恩,您又救过我一命,咱们别这么见外。”
姜程康爽朗大笑,抬手与他一碰:
“好个白兄弟!一口干!也算过过命的交情,说什么救命救命的就生分了。我呢,虚长你几岁,若你不嫌弃,叫我一声‘大哥’!”
白衍初端起酒碗,正色一拱手,朗声道:“姜大哥!”
“白兄弟!”
“干!”
这俩“你一口我一口”的干下去,酒碗相击,溅起一圈热香酒意,映着火光,笑声响彻山林,也冲散了一日厮杀留下的血腥与疲惫。
萧钰在一旁,瞧着这画面,无故有些想笑。
白衍初这人处事圆滑,招人喜欢,确实有股商务大佬味道儿。甭管搁哪儿,都能混得开。
姜程康端着酒碗,抿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微沉地问道:
“郡主,另外的那些孩子……后来都如何了?”
此话一出,原本轻松的气氛微微一滞。
萧钰顿了顿,手指摩挲着酒杯,目光微微低垂:
“留在云梦楼的,除了衍初……下场都不算太好。”
白衍初勾了勾唇:“我这人命硬,折腾不死。”
坐在一旁的副将霍老四接过话头:“被我们挑走的那批,还在军中,如今大多也长成了能上战场的兵了。”
“哦?”萧钰挑眉,抬眸看向他,“那他们如今如何?”
“能留下来的,都是肯吃苦的,规矩也学得不错。只是……”霍老四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当时有些孩子,不愿跟我们走。”
姜程康叹了口气,目光幽幽地望着火光,道:“乱世无情,我们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白衍初闻言,却轻嗤了一声,声音不轻不重,带着几分揶揄:“姜大哥的意思是,若当年白鹿营多带走几个,就能多几个活路?”
姜程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不是?”
白衍初转了转手中的酒杯,目光幽深地盯着篝火,淡淡道:
“跟着军队走的、或者是留在云梦楼的,不管活成什么模样,认同大辽也好,适者生存也罢,可……真的活得’好’么?”
姜程康愣了愣,忽然有些坐直了身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衍初嗤笑了一声,语气不疾不徐:
“姜大哥莫急。其实你我都知道,这些孩子在军营学会了军纪,也学会了忠诚……可在他们心里,仍旧认定自己,只是你们从战场上’捡’来的。”
姜程康脸色微变。
“这世道,别说个把孩子了,就是士兵,活着都难。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军中规矩虽严,却不是人人都能熬得住的?”白衍初轻敲着酒杯,声音低缓而平静。
姜程康沉默了片刻,最终长叹一声:
“你说得不错……当年带走他们,我也曾犹豫过。他们确实能成为士兵,但心里未必认同我们。”
萧钰闻言,轻轻摩挲着酒杯的杯沿,眼底划过一丝思索的光:“至于那些留在云梦楼的……”
白衍初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接道:
“能熬过来的,都进了别的地方。熬不过的……”他轻嗤一声,语气凉薄,“这世道,活人不值钱。”
萧钰点头:“两国发生战争,成为俘虏,或成为敌方的士兵……再幼小的孩子,心灵上也是有隔阂的。”
“这种隔阂,除了时间,没有任何方式可以治愈。即便不再打仗了……也许需要几代人的交融,才有可能真正化解。”
战乱的根源不只是人祸,而是更深层的秩序崩坏,天道缺失。有人想要改变这一切,却连该如何做都无从知晓。
这话说得很是沉重,所有人都明白这背后的现实。
姜程康神情沉重,久久没有言语,最终举起酒碗,一口闷了。
篝火跃动,映照着白衍初的脸。他并未接话,低头饮了一口酒,眼底晦暗不明。
空气里弥漫着焦木的香气,还有酒气氤氲。
良久,他才慢悠悠地偏头看向萧钰,语带漫不经心:“所以,你的《报告》……是不是可以落实落实了?”
萧钰正要端起酒杯,听到这话,顿时笑了:“怎么,难道你也发慈悲心了?”
白衍初挑了挑眉,眼神深沉而平静:“能救一个是一个。”
萧钰盯着他片刻,终究是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云梦楼的制度,的确该调整调整了。”
酒过三巡,篝火旁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萧钰与白衍初两人。
封崎不饮酒,早早去歇了;神隐大人难得一晚有公文要整理,更是连露面都没露。周围的喧闹声逐渐退散,只剩下木柴燃烧时噼啪作响的声响,与夜风拂过旷野的低吟。
火光映着两人相对而坐,气氛不知怎的,微妙起来。
萧钰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酒,半晌,随意地找了个话题:“你……了解巫术?”
白衍初眼皮一撩,目光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似是故意卖关子,未曾作答,反倒饶有兴致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萧钰垂眸,沉思了一下。
棺仪式上,耶律屋质念诵的咒文本该是针对她的,结果却是白衍初受到了影响。
与黑衣人交手时,他最先察觉到对方的身形阵法,精准判断出其中一波人属于巫者……如果不熟悉巫术,不可能如此快速地破解阵势。
这些零碎的细节一旦连贯起来,便形成了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他身上保有的秘密,昭然若揭。
可临到嘴边,她又犹豫了。
巫术与妖族在这片大陆皆为禁忌,就如同她不会主动暴露自己身怀九尾残魂一样。
他如果真的想要保有隐私,自己骤然就这么揭穿了,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于是,她换了个方式。
萧钰轻轻眯了眯眼,嘴角微扬,话音里透着几分随意的试探:
“你也对那本《阴阳术》感兴趣?”
白衍初目光微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淡淡地道:“猜的?”
萧钰笑了一下,似是无心地晃了晃酒盏,慢悠悠道:“嗯……凭直觉。”
篝火跳跃,映得他深邃的眉眼愈发明暗不定。
白衍初静静地盯着她,未作声,片刻后,他忽然向前一步,倾身逼近。
气息温热,拂过她的面颊,声音极轻:
“那你的直觉告诉你,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萧钰微微一怔,目光落在他近在咫尺的俊颜上。
明明他喝了酒,可那双眼睛却仍旧清明得像是看透人心的夜空,深邃而幽暗,仿佛一个等待她解开的谜。
一瞬间,心绪微微荡漾。
这几日,他总是这般带着侵略感袭向她,却又在关键一刻刹车,自己后退回去。
萧钰已经从最初地诧异地惊慌失措,练就到不动声色地反守为攻了。
于是唇角轻轻一弯,似笑非笑地吐出两个字:“……坏人。”
白衍初挑眉,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语气里透着几分戏谑:“你还挺诚实。”
萧钰也不否认,缓缓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仿佛是猎物企图与野兽保持安全范围,语气漫不经心:
“所以,即便我们来自同一个世界,我也不会把秘密告诉你。”
话虽如此,可她分明是在期待着什么。
聪明如白衍初,自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他低低一笑,轻挑眉梢,眼神意味深长:
“好,那便彼此保留一点。”
他轻晃着手中的酒盏,懒懒地倚在篝火旁,唇角微勾:“看看谁能先找到对方的答案。”
萧钰端起酒,抿了一口,目光透过火光,落在白衍初身上。
他懒散而随意地坐着,眼中带着点戏谑与玩世不恭,看上去像个无害的浪荡公子,可她却知道,这人从不会无的放矢。
她忽然开口:“你以前……也这么不正经吗?”
白衍初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这是在夸我?”
萧钰瞥他一眼,淡淡道:“我是怕你哪天玩脱了。”
白衍初闻此,亲昵地又凑近了一些,嗓音低沉:“那你会救我吗?”
萧钰一怔。
篝火映在他的眼中,映得那双眼睛幽深无底,仿佛藏着看不透的秘密。
这句话,听着像是随意一问,可语气却太过认真,让她一时间有些看不懂他的心思。
她沉默片刻,随即掩去心绪,笑了笑:“看心情。”
白衍初盯着她,目光似深沉了些许,忽然轻笑了一声,语调轻缓:“希望你的心情一直好。”
篝火噼啪作响,火光映衬着两人的身影,交错的目光在夜色里停留了一瞬,似有未尽的余韵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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