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衔霜沉默。
她忽然觉得,许昭昭比起从前的她,也不遑多让。
可越是如此,宋衔霜越不能理解,为何六年前许昭昭会放弃陆翊珩,选择和亲。
见她不语,许昭昭又说:“阿珩不愿与你和离,只是觉得你的罪孽没有赎完。”
“而这些,都是为了我。”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骄傲。
宋衔霜听的想笑。
她现在觉得,昭和公主与陆翊珩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昭和公主也根本没有她说的那么大义。
什么愿庇护天下女子之类的话……如今再听,可笑又讽刺。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陆翊珩走了进来。
许昭昭脸上的神色迅速收敛,先一步过去挽住陆翊珩的手臂,“阿珩哥哥。”
“放心啦,宋小姐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陆翊珩的眉几不可查的皱了下,到底没避开,看向许昭昭,“昭昭,去马车里等我。”
许昭昭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尤其是当着宋衔霜的面。
但她犹豫了下,还是道:“好。”
许昭昭离开。
陆翊珩这才看向宋衔霜,“霜霜,你……”
“我的孩子在哪?”宋衔霜直接打断陆翊珩的话,不想与他虚与委蛇,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一丝一毫的情绪。
陆翊珩拧眉,“璟儿此刻当在国子监,你若愿意,再过一个时辰可以去接他下学。”
“陆翊珩,我说我真正的孩子,你别再骗我了,陆璟根本不是我的孩子。”
“霜霜。”陆翊珩道:“你从何处听说了胡言?璟儿是你十月怀胎所生,不是你的孩子,又是谁的孩子?”
“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陆璟是谁的孩子,你不清楚吗?”宋衔霜反问:“女子是否生育过,大夫一诊便知。”
“是否需要我是请大夫到姜家?”
陆时宁的夫家,正是姓姜。
陆翊珩眼里闪过一抹震惊,“霜霜……”
宋衔霜转身便往外走,“既然你不肯说真话,我便去请太医。”
太医可不同于外面能被收买的大夫,甚至她请来了,陆时宁都抗拒不得。
“我说。”陆翊珩拉住宋衔霜,“璟儿的确非你所生。”
“你当初生产之后,身体虚弱,昏迷三日不醒。有人趁此机会,害了咱们的孩子。”
“事后经我调查审问,那人的儿子在战场上丢了命,所以特来报复。”
“我怕你接受不了此事,恰好璟儿当时出生,且他的身份……这才将璟儿抱到你身边。”
陆翊珩轻轻叹息一声,“这些年,我一直为此事自责,幸而还有璟儿在你身边,能宽慰一二。”
“撒谎!”宋衔霜自然不信,“陆翊珩,你若再不说实话,陆璟的身世将会大白于天下!”
她这是直白的威胁。
陆璟是陆时宁所生,而六年前的陆时宁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若此事爆开,姜家是断不可能再容下陆时宁。
“霜霜。”陆翊珩道:“我当真没有骗你,那不仅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陆翊珩眼里满是痛惜,“虽然他是早夭而亡,但我亦为他立了坟,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
宋衔霜抿紧唇,只觉心如刀绞。
她没想到,陆翊珩的话能说到这样的份儿上。
“去。”宋衔霜从牙缝里咬牙挤出话来,“现在就去。”
她的话说的坚定,路却走的有些不稳。
陆翊珩伸手欲扶她,却被她直接推开,“别碰我!”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出了樊楼。
许昭昭的确正乖乖坐在马车上等陆翊珩,看到他立刻娇声喊人,“阿珩。”
“昭昭。”陆翊珩道:“我们要去个地方,你先回府,可好?”
“阿珩。”许昭昭拉住陆翊珩的衣袖,声音里是明显的不赞同。
“听话。”
“那你回来的时候,还跟我天下第一好吗?”许昭昭当着宋衔霜的面,双手勾住陆翊珩的脖颈,“你说,你跟我天下第一好,我就让你去。”
“嗯。”陆翊珩道:“跟你天下第一好。”
宋衔霜没跟陆翊珩共乘一辆马车,所以陆翊珩骑马,马车驶出城门,朝着城郊而去。
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许昭昭眼里闪过一道寒芒,道:“让人跟上去!”
她倒要看看,宋衔霜耍的什么把戏!
宋衔霜坐在马车里,脸色惨白,心乱如麻,有一点陆翊珩没说错。
那个孩子……毕竟也是陆翊珩的血脉。
“小姐。”莺时握住宋衔霜的手,想安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久,马车终于停下。
陆翊珩的声音在外响起,“霜霜,到了。”
宋衔霜下了马车,马车停在一座山林脚下,她沉默的跟在陆翊珩身后,朝着山林走去。
没多远,她便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坟包。
秋日里,百草枯萎,坟包也格外空寂。昨夜刚下过雨,雨水将泥巴冲刷的到处都是。
陆翊珩道:“他刚出生,并未取名,所以也不曾立碑。”
宋衔霜上前,二话不说便从莺时的手里接过铲子,开始挖坟。
她不信陆翊珩。
所以要亲自挖开看。
“霜霜!”陆翊珩立刻伸手,拦住她,“我知道你怨我,可他毕竟是我们的孩子,别扰了他的清净。”
“你有什么气,都冲我来。”
“放手。”宋衔霜声音冰冷,一把甩开陆翊珩。
“霜霜——”
宋衔霜猛然抬眸,双眼猩红,“我让你放手!”
陆翊珩微怔,然后收回手,道:“好,我放手,我来帮你。”
“不必。”
宋衔霜蹲下身,继续挖。
很快,宋衔霜就触碰到了硬物,她放下铲子,用手去挖。
是骨头。
她僵在原地,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心痛的快要不能呼吸。
真的……是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