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璆的指尖悬在能量生命体表面三厘米处。
金色光粒像受惊的萤火虫群般四散奔逃,在他掌心投下细碎的涟漪。这是本周第三次接触失败,而飞船外的超新星残骸正以每秒千公里的速度坍缩成黑洞。
\"它们说你的思维像暴风雨中的探照灯。\"李默的瞳孔泛着不自然的银白,这是遗迹翻译器过载的征兆,\"太明亮,太尖锐,会灼伤能量海里的幼生体。\"
沈瑜突然踉跄着撞上观测窗,植入体与舱壁接触处迸溅出暗红色电弧。她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母亲临终前的影像——那位量子物理学家在病榻上握着她的手,说人类意识是\"被困在时空褶皱里的蝴蝶\"。
\"集体使命感是种暴力。\"
能量生命体的波动如潮水般漫过控制台,奥塔斯引以为傲的艾克斯族思维共鸣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陆璆看见那些由纯能量构成的躯体正在褪色,从璀璨的星云白褪成死寂的铅灰。
李默的翻译突然卡顿,喉结滚动出非人的频率:\"它们说……说我们的文明像被修剪过的盆景,所有枝桠都朝着'正确'的方向生长。\"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翻译器接口渗入电路,\"而人类是带着杂草种子的旅人。\"
沈瑜突然笑出声,植入体在她颈侧脉冲出危险的紫光:\"所以这就是你们屠杀星环殖民地的理由?因为那些改造人长出了不该有的'杂草'?\"
能量风暴在舱外炸开。
陆璆看见自己的恐惧具象化成暗红色荆棘,穿透奥塔斯引以为傲的理性铠甲。那位艾克斯族外交官正在褪色,从靛蓝色皮肤褪成半透明的苍白,像具被抽干灵魂的蜡像。
\"它们在展示维度坍缩的投影。\"李默的声音突然变得飘渺,仿佛从深海传来,\"那个文明追求纯粹意识,就像……就像你们古代炼金术士追求点石成金。\"他的瞳孔开始渗血,在脸上蜿蜒出诡异的纹路,\"最后整个星系都变成了意识结晶,但物质世界……\"
沈瑜的尖叫打断了他。她看见母亲从植入体生成的幻象中走出,量子裙摆拖出长长的坍缩轨迹:\"我们本是一体的,小瑜。在宇宙大爆炸的瞬间,意识像碎镜般散落各维度。\"老人的手指点在沈瑜眉心,那里突然绽开一朵金色的莲花,\"而你,是带着所有碎片记忆的载体。\"
陆璆的战术手套熔化了。
他徒手抓住正在结晶化的操作杆,皮肤与超导金属接触处腾起青烟。疼痛反而让他清醒,那些金色光粒不再逃避,而是像归巢的鸟群般涌入他的伤口。
\"它们说好奇是最高贵的情感。\"李默的翻译突然流畅如初,他眼里的银白褪去,露出人类该有的琥珀色瞳仁,\"就像你们神话里的普罗米修斯盗火,即使知道会招致神罚。\"
奥塔斯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他的外交官长袍裂开缝隙,露出内部闪烁着冷光的机械骨骼。能量生命体如遇沸油般退避,陆璆却在那具躯体上看到了熟悉的纹路——和星环殖民地废墟里发现的改造人残骸一模一样。
沈瑜的植入体爆炸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爆炸,而是意识层面的崩解。她看见无数个自己从不同时间线走来:十二岁在实验室打翻培养皿的少女,十八岁在毕业典礼上流泪的学员,二十六岁抱着母亲骨灰盒的战士……所有记忆碎片在能量海中重组,化作一柄贯穿时空的剑。
\"维度寄生虫!\"李默突然用古星际语吼出这个词,他后颈的翻译器插孔渗出黑色液体,\"奥塔斯不是生命体,他是被寄生体改造的傀儡!\"
能量生命体的波动变得尖锐,像无数把刀刃刮擦着神经。陆璆看见那些金色光粒正在编织某种枷锁,而奥塔斯胸前的艾克斯族徽章突然睁开第三只眼睛——那是纯能量的瞳孔,倒映着整个坍缩的星系。
沈瑜在剧痛中笑出声。
她破碎的植入体正在重组,不是按照科技蓝图,而是遵循某种更古老的法则。母亲影像的手穿过她的胸腔,直接触碰到那颗跳动的心脏:\"记住,小瑜。当人类开始修剪自己的情感,就是文明堕落的开始。\"
陆璆的战术目镜裂开蛛网纹,他看见能量生命体在奥塔斯体内种下了种子——不是生物意义上的种子,而是意识层面的根须。那些根须正顺着艾克斯族的思维网络蔓延,所过之处,理性与情感的天平彻底倾斜。
\"它们要我们当园丁。\"李默突然扯开衣领,他胸口浮现出和能量生命体相似的纹路,\"不是修剪盆景,而是……而是给整个宇宙的花园除草。\"
超新星残骸的引力波突然扭曲。
陆璆感觉自己的骨骼在唱歌,那是高维空间折叠时产生的共鸣。他伸手抓住正在结晶化的奥塔斯,指尖传来的触感不是血肉,而是某种介于硅基与纯能量之间的物质。
沈瑜的尖叫变成了战歌,她破碎又重组的植入体迸发出七彩光谱。那些能量生命体围绕她旋转,像朝圣的星辰。在意识最深处,她听见母亲用宇宙初开时的语言说:\"看啊,孩子。这就是我们留给人类的火种。\"
当黑洞将一切吞噬时,陆璆终于明白能量生命体未说出口的话:所谓文明,不是修剪花园的剪刀,而是让百万朵野花同时绽放的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