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又给汉京城的酒店打电话,离开房间时,嘴唇绷得很紧,什么也没说。
白苏苏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攥着手机,许久没有动。
牙齿咬着下唇,阳光落在她脸上,唇瓣上的血珠异常鲜红,她却浑然未知。
她得忍住给那个人打电话的冲动。
那人与父亲之间的恩怨,她知之甚少,没有资格要求他放了父亲。
当她知道跛脚老头就是父亲时,她就只想把父亲安置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容衍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手里。
如今父亲杀了人还隐姓埋名,图谋不轨,她怀揣着父亲杀人的证据。
过会儿与路耀见面之后,无需她,路耀自然会发动警力查找父亲。
想到这里,白苏苏心口钝痛,她弯下腰,脑袋埋在双膝间,单薄的肩膀时不时抖动着。
中午在酒店餐厅,白苏苏选了个角落坐下。
没多久,路耀来了。
“白小姐。”他站在桌子另一边,不敢与她对视。
上一次他想表白心意,被她的话摁下去,始终没有说出口的尴尬还在。
白苏苏微笑着点点头:“路警官,请坐。”
路耀坐下后,白苏苏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推到他面前:“这个是我在段家发现的,具体能不能用,还需要路警官回去检验。”
路耀忙把信封塞到短袖夹克内侧的口袋里,承诺道:“白小姐放心,我回去后就会转递检验科,一有结果我就联系你。”
“不用了。”白苏苏平静拒绝道,“之后的事情,跟我无关。”
白苏苏没有别的意思,她想的是,等警察确认凶手真的是父亲,那么警察自然会查到父亲隐姓埋名的事情,到时候警察自然会找上她,没必要再麻烦路警官。
而路耀不知道她的想法,听到她这话如鲠在喉,上不去下不去,难受得厉害,“白小姐说的对,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无关,你只是一个热心市民提供可疑证物,我明白。”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路耀更不敢看她了,眼睛只要一抬,眼皮就好像被烫到似的赶紧移开,只好找话题说:“白小姐要吃点什么,我请客。”
白苏苏说:“路警官还忙,我就不留你用饭了。”
话说的这么明显,路耀坐不住了,抬起屁股时膝盖还不小心碰到桌边,他忍住皱眉的冲动,忍痛说了句“我还有事,回见”,然后快步离开。
他的不自然,白苏苏没有注意到。
她一直在想,对于段老爷子的案子,不管最后调查结果如何,她都不敢再听到,即使证据是她提交出去的,她也受不了落锤定音的通知。
恍恍惚惚,一顿饭也没心情吃,又接到容衍的电话,叮嘱她不要离开酒店。
她神情恹恹回了房间。
……
江边。
夜幕沉沉,远处的灯光弱得直发颤,风裹挟着淡淡的腥味在江面上一遍遍掠夺。江水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像一条无声的巨兽在黑暗中潜行。
沉澍站在江边,一袭黑色风衣侵入腥风中,月光打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勾勒出轮廓分明的线条,他的眼神朝下看,像举刀的猎人,盯住了脚下猎物,随时斩断其最后的退路。
白建成,正在他脚下趴着,消瘦的身体颤颤巍巍,残喘的呼吸急促而无力。
沉澍竖起脚尖,对准他腰椎,用力碾动。
他的声音在湿热的风中,显得有点随意:“白建,你知道吗?吴歆作为行政人员,却做起了账,听说她入狱前对账单做了销毁。”
他停顿了下,似是哼笑了声,又说:“他们都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其实,不然,因为白建这个人不信任何人,所以经手的每一笔他都会在自己的小账本上记下,以备不时之需,正因为这个,他才会以最快的速度混入汉京的上流圈子。”
他话音刚落,白建成就吭哧吭哧着急反驳:“没有!以前我有这个习惯,但是这几年我没有记账单的习惯!你以为你多了解我!”
沉澍冲不远处的暗处打了个响指,挪开脚尖。
韩略跑过来,把人从地上拎起来,往江水里走。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白建成的脑袋被韩略摁入江水中。
白建成在水中几乎站不住,晃晃悠悠的。韩略稳住他,直到感觉到他动作幅度变小,才将他的脑袋从水里拽出来。
沉澍继续问:“账本在哪里?”
白建成呜咽地叫唤着,不忘发着抖怒骂:“他妈的沉澍!你不过是沉家的一个私生子!你再厉害也不过是我家窑洞里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小六!”
痛苦被凶手三番两次的提及,沉澍没有先前反应那么大,但是浑身血液仿佛暂停流淌,不自觉地僵在那里,牙齿打着冷颤。
白建成还在说:“……你把我放了,我告诉你一个当年的秘密。”
“什,么?”沉澍用力稳住声线。
“你让他先放开我。”
沉澍深呼一口气,递了个眼神给韩略。
韩略直起身,用刀尖抵在他后背。
白建成终于可以顺畅地喘气,微微侧头看到身后的韩略,不禁又骂起来:“你!你跟他……叛徒!”
韩略不做声,任他辱骂,反正自己一开始进入七里庄监狱就是为了当这个“叛徒”。
沉澍掐住他的喉管,咬牙问:“什么秘密?”
“你、以为、你过去的痛苦是我造成的……其实,其实……咳咳!”
沉澍松开一点,“说。”
“其实你父母也有责任!他们接到我的勒索电话,根本没有顾及你的生死,不但没有准备钱,还报了警,本来我只是打算敲诈一笔,没想到他们这么冷血,只好卷铺盖把你一并带走了!”白建成一口气说完,又咳嗽一声。
白建成浑身湿淋淋的,拿眼角恨恨地盯着沉澍。
原本的事实到底如何,他也不太清楚原委,不过,眼下只要让沉澍不舒服就行,谁叫沉澍下手这么狠,差点把他淹死。
昏暗的江边,风把沉澍眼睛都刮湿了。
良久,他说:“我只问账本,如果你还是这么硬气不说的话,那我只能让案情陈述里白建成的最终下场变成现实。”
白建成浑身一哆嗦。
当时他开着车投了海,海里有人接应,但是因为车门打不开,最后他得救了,但是老寒腿彻底报废。跛脚,外加疤痕易容,他才勉强用另一个身份活下来。
他不想入水!
这时,不远处出现凌乱的脚步声。
韩略猛地抬头,把刀尖往前顶了顶,让人跟着他往沉澍那边走。
黑色幕布接二连三冒出一群身穿黑色西服的保镖,他们站成一排,为银色身影让出位置。
容衍闲庭信步般缓缓走过来,倒也看不出腿脚问题,他笑着打招呼:“沉二少,又见面了。”
白建成下意识想出声,赶忙紧抿嘴唇。
沉澍说:“容总不在汉京,跑到玉江是要跟白建成一起投海吗?”
容衍看了眼白建成,眼里的关心不假,很快又移开视线,悠悠道:
“沉二少,我以为你对苏苏是真心的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沉澍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苏苏是无辜的,却要因为你,爬上老头子的床。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