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室内,余笙与白苏苏面对面端坐着,两人谁都没有先说话,还是余笙的“噗嗤”一笑开了个头:
“你看归看,千万别哭啊。”
白苏苏确实红了眼眶,睫毛根沾着泪花:“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九点,枪决的人不止我一个,黄泉路上不孤单了。”余笙俏皮地抛了个媚眼后,吸了下鼻子。
白苏苏绷不住,眼泪掉下来:“你为什么要见我?这个时候你应该把家人叫来啊!”
“我不想见他们。谢谢你,白苏苏,在我生命的尽头,你给了我一份温暖。”余笙拍拍她的手背,笑容像那天晚上的星星似的,灿烂,却透着孤寂的萧瑟。
白苏苏泣不成声,不停地擦眼泪,想看清楚她的每一个表情。
余笙卷起袖筒,手腕瘦得跟柴火棍似的,青筋脉络间有一圈明显的凹陷,红色的编织绳末端交叉处穿着几颗绿色珠子。
余笙松开手绳,取下放入她手心,轻轻把颤抖的五指弯折合上,“这手绳……其实也就几根线编的。我小时候,我妈给我编的,说是能保平安。我一直相信它会给我带来好运,这不,你就来了。”
“我没有其他东西拿得出手,只有它了。你把这份好运带出去吧。”
白苏苏泪眼朦胧看着她:“我要是出不去呢?”
余笙轻轻摇摇头,紫色的头发飘动起来泛起耀眼的光,调侃的语气笃定道:“白大小姐,你气数未尽,一定会出去的。到底,你和我是不同的。”
薄雾之下,她灵动的双眸闪动,反射出细碎的光点,抿抿嘴,抬起倔强的下巴,望向屋顶。
听到细微哼哼的哭泣声,余笙忍不住,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浑身抖动。
会见时间到了,狱警走过来,余笙挺起腰板走到门口,回头一笑,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好好的。”
白苏苏回去时,整颗脑袋都是疼的,手里握着那根红色手绳,明明轻于鸿毛,却沉重得几乎呼吸不过来。
第二天一早,白苏苏早早爬起来,站在防护网看向重型监区,只有缥缈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楚。
当工作间墙面的时钟指针指向九点时,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针砸在铁片上的声音,白苏苏一个激灵直起脊背,她好像听到一声枪响。
躯体连同灵魂像是被直接穿透了似的,定在那里一动不动。耳膜嗡嗡作响,听不到狱警的吆喝声,豆大的眼泪沉重下坠,一颗一颗砸入她的领子上,滑入心口塌陷的地方。
平生第一个朋友,余笙,死了。
哀感百骸,痛楚四面八方涌来,白苏苏实在撑不住这份破碎,伏在案面,哇哇大哭起来。
其他人扫了一眼见怪不怪,只要1203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歇工时,插着兜走过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她说:“你对那个死刑犯还挺上心啊。”
白苏苏默默擦着眼泪。
1203说:“我知道,你顶上有人,很快就出去了。”
白苏苏诧异抬脸看她,因为哭得太凶,整张小脸粉里透着红。
1203哼了声:“前几天那个死刑犯自己找上门来让我们揍她,脑子有病似的。”
“你们打了她?”白苏苏颤声问。
1203翻了个白眼:“在你来之前,她一直是我们出气的对象,这里谁没被打过啊,也就你,没人敢动。”
“你现在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1007担心她死后,我们欺负你,就让我们把气全出了。所以,上次她站在你面前还手有多爽,前天我们就打她有多狠。她趴在地上,跟死狗样动都动不了……哈哈,不过,我现在看你因为她哭,心里特不爽,就过来给你添把火喽。”1203说完,身体摇摆着跟其他犯人显摆,张牙舞爪笑得别提多开心。
一团紫色的雾气在白苏苏眼前,她似乎看到因为这些人的殴打,紫色雾气一抖一抖的,隐约还能听到余笙沉重的呼吸声,酸涩夹杂着血腥气。
白苏苏把眼泪憋回去,上去挥出拳头:“该死的是你们!”
娇娇女的拳头到底不够硬,没几下,就被1203推倒。
狱警及时出现制止,白苏苏从地上站起来,凶神恶煞地盯着对方,话却是对狱警说的:“1203,几次挑事,行为恶劣,你们都不管吗?她服的什么刑?!”
这话一出,狱警愣住,随即不耐烦地挥起警棍:“都散了散了,1203的行为我会上报,这次你是挑事在先,想想自己吧。”
1203听到白苏苏告状,着实被吓了一跳,这时又听到狱警的话,紧张的心放下来,得意地笑起来。
白苏苏去了医务室。
嘴角和胳膊肘都有擦伤,医生简单上了个药,白苏苏就被狱警叫走了。
有人来接她出狱。
手续办完,狱警带她出去。
打开七里庄监狱的大门,太阳刺过来,白苏苏挡了下眼。
黑色的路虎停在她面前,一阵微风卷起蕾丝裙边,白色的蕾丝在她小腿上拂过,露出晒成小麦色的皮肤。
短短十天,白苏苏就被晒黑了几个度。
韩略从车上下来,打开副驾驶的门,“白小姐,请。”
太阳很大,白苏苏只是瞟一眼,端坐车内的男人身影就映射到视网膜上,她的目光登时淬了毒:“你怎么还没死?”
沉澍坐在车后座,腰身塌软在座椅行成的夹角内,仿佛没有一丝力气支撑。脖子后仰,听到这话,也只是缓缓侧眸看过来,慵懒的眼神凝视她:“没有如你所愿,真是抱歉。”
他穿着白色衬衣,宝蓝色的马甲掐腰,淡笑平添几分清风霁月,看得人冒火。
白苏苏刚刚经历莫大的悲恸,突然十指抓住门框,瞳孔紧缩恶狠狠往车里丢了一句:“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