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真真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走廊里逐渐远去。
练习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
这声响，仿佛一个开关，打破了室内凝滞的空气。
四个大男孩还保持着刚才站立的姿势，面面相觑。
脸上的表情，从刚才的恭敬听训，渐渐转变为复杂。
有无奈，有反思，也有一丝被点燃的……不甘。
宋曲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挠了挠头，语气带着点自嘲。
“好像真让真真姐说中了。”
他看向其他三人。
“咱们最近是不是有点太‘佛系’了？”
丁明哲抿了抿唇，低头看着手里的曲谱。
《相爱不能见》，歌名就透着一股浓浓的纠结味道。
他轻声开口：“真真姐也是为我们好。机会难得，确实该争取。”
宿涵衍作为队长，深吸了一口气，表情重新变得坚定。
“真真姐说得对，我们是一个组合，但也是独立的个体。良性竞争才能让大家都进步。”
他抬眼，目光扫过每一位队员。
“别想那些轮流、谦让的了。拿出真本事，谁最适合，谁就上。
就像当初在101舞台上一样。”
宿涵衍的话掷地有声，驱散了最后一点尴尬和犹豫。
周回一直沉默着，此刻也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清澈而专注，落在那份曲谱上。
刚刚他提议让给队长，是出于团队和谐的考虑。
但杨真真的话，点醒了他。
资源不是靠“让”出来的，是靠实力“争”来的。
他对着宿涵衍点了点头，声音不高，却很清晰。
“队长说得对，我会全力以赴。”
四个人的眼神再次交汇，这一次，里面多了些别的东西。
不再是单纯的兄弟情谊，而是掺杂了竞争对手的审视和尊重。
气氛悄然改变，空气中仿佛弥漫开无声的硝烟。
丁明哲第一个行动起来。
他走到角落的电子琴旁，将曲谱摊开。
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试探着弹奏出几个音符。
旋律简单，却透着一股哀伤。
宋曲也找了个空地坐下，拿出手机，似乎在搜索着什么。
大概是想找找类似风格的歌曲，揣摩一下演唱的情感。
宿涵衍则靠在墙边，闭上眼睛，手指在手臂上轻轻敲打着节拍。
他在脑海里构建着歌曲的画面感。
周回拿着曲谱，走到窗边。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勾勒出认真的侧脸轮廓。
他低声哼唱起主歌部分，嗓音干净，带着天然的叙事感。
练习室里不再有交谈。
只有断断续续的琴声、轻微的哼唱、以及指尖敲打节拍的声音。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研究着同一首歌。
两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要吃透一首歌的情感，并用自己的方式完美演绎出来，并不容易。
尤其是，当你的竞争对手，是与你朝夕相处的兄弟时。
这种竞争，更加微妙，也更加考验心态。
杨真真站在门外，透过隔音玻璃的小窗，静静看着里面的情景。
看到他们迅速调整好状态，投入到准备中，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就是要这样。
温室里的花朵长不大。
只有经历风雨，彼此砥砺，才能真正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她没有再打扰，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练习室区域。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对于练习室里的四个大男孩来说，这两天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似乎一眨眼就到了尽头。
练习室几乎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家。
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里面。
录音棚，舞蹈室，健身房，三点一线的生活枯燥却又充满目标。
最多的时间，自然还是花在了那首《相爱不能见》上。
琢磨旋律的婉转，揣摩歌词的深意，寻找着最契合自己声线和情感的表达方式。
空气中那根名为竞争的弦，始终紧绷着，从未松懈。
内部试听评选的日子，如期而至。
地点定在星耀传媒的一间中型会议室，临时被改造成了小型试听现场。
长桌的一侧，坐着今天的评委。
杨真真稳坐正中，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偏好。
她左手边是韩晋，表情一贯的专业且严肃，目光锐利。
右手边，则是音乐部的几位资深制作人和声乐老师，他们的表情带着职业性的审视。
而在他们对面，稍远一些的位置，零散地坐着五名普通员工。
这是杨真真特意从行政、后勤、宣传等不同部门挑选出来的。
唯一的标准是——不能是平日里对四人表现得过分狂热的粉丝，特别是林晓晓那种级别的。
她要的，是相对客观，更贴近普通听众的耳朵。
室内光线明亮，气氛却因即将到来的评选而显得有些凝重和压抑。
宿涵衍、宋曲、丁明哲、周回四人站在门口，等待着被叫到名字。
杨真真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然后抬起头，目光扫过门口等待的四人。
“开始吧。”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议室。
“丁明哲，你第一个。”
丁明哲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到了房间中央早已准备好的立式麦克风前。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音乐前奏缓缓响起，带着淡淡的忧伤。
丁明哲闭上眼，努力让自己进入状态，然后开口演唱。
他的声音是清澈的少年音，音准把握得没什么问题，技巧也算过关。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的演唱，就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寡淡无味。
歌曲里那种爱而不得的挣扎，想见不能见的痛苦，隔着一层无法突破的屏障，完全没有传递出来。
更像是在规规矩矩地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而不是在倾诉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
音乐总监的声音适时响起：“他年纪还是太小，生活阅历尚浅，性格也偏向阳光开朗。这首歌里沉淀的苦涩与无奈，对他来说，终究是隔了一层。”
一曲唱罢，丁明哲仿佛回到了101初舞台的时候。
有些忐忑地睁开眼，看向评委席。
音乐部的几位老师互相看了一眼，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没有给出任何实质性的评价。
韩晋微微皱了下眉，但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杨真真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示意他可以了。
第一个表演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不太契合。
“下一个，宿涵衍。”杨真真的声音再次响起。
宿涵衍整理了一下衣领，自信地走了进去。
作为队长，经历过大风大浪，他的心理素质明显要好得多。
站在麦克风前，他甚至还对着评委席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偶像式微笑。
音乐响起，他迅速进入状态。
宿涵衍的演唱，技巧娴熟，气息稳定，情感处理也比丁明哲要到位得多。
至少，能听出他确实用心去理解和演绎了这首歌。
他的表演，可以说是当下偶像歌手对于这类情歌的标准范本。
然而，评委席上，那几个被杨真真特意挑选出来的普通女员工，反应却有些微妙。
她们的眼神，与其说是在专注地听歌。
不如说是在欣赏一幅动态的、会唱歌的绝美画卷。
目光几乎是黏在了宿涵衍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俊脸上，随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而波动。
歌曲本身的感染力，似乎无形中被他过于出众的颜值削弱了几分。
演唱结束宿涵衍自信地微微颔首，他对自己刚才的表现颇为满意。
那几个女员工立刻十分默契地鼓起掌来，脸上带着混合着欣赏和一点点羞涩的笑容。
音乐部的人和韩晋也象征性地拍了拍手，算是肯定了他的唱功。
杨真真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周回。”
周回安静地走上前。
他似乎是四个人里存在感最低的，平日里话也不多，但只要站上舞台，拿起麦克风，就仿佛会发光。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站定，握住麦克风，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仿佛那里有他歌声中的故事。
音乐响起，他一开口，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似乎都为之一凝。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精神一振。
他那独特的嗓音，带着一种天然的磁性和无与伦比的故事感，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技巧运用得炉火纯青，却丝毫不见炫技的油滑痕迹。
每一个转音，每一次气息的转换，都那么恰到好处，完美地服务于歌曲本身需要表达的情绪。
他不是在唱歌，他是在用声音描绘一幅求而不得、辗转反侧的爱情画卷，在讲述一段令人扼腕的错过。
音乐部的几位老师眼中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明显的赞赏之色，身体微微前倾，听得极为投入。
连一向要求严苛的韩晋，都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赞许的弧度。
这才是真正专业级的演绎，无可挑剔。
唱完最后一句，余音绕梁，周回轻轻鞠了一躬，默默退到了一旁。
现场有那么一两秒的寂静，随后才响起了比之前都要热烈一些的掌声。
杨真真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几不可见的上扬。
“最后，宋曲。”
宋曲看起来比丁明哲还要紧张，手心似乎都紧张得沁出了汗。
他走到麦克风前，甚至能听到他努力平复呼吸的声音。
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对着音响师的方向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前奏忧伤的旋律再次流淌出来。
宋曲唱出了第一句。
他的嗓音是温暖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很有辨识度。
但很快，评委席上，尤其是音乐部的几位专业人士，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对劲。
几乎每一句歌词的衔接之处，都能听到宋曲明显的气息声。
这首歌整体音调偏低，旋律也不算复杂，并不属于那种极其考验唱功的类型。
按理说，以宋曲的实力，不应该出现这种明显的气息掌控失误。
这几乎是演唱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瑕疵。
音乐部的声乐老师甚至下意识地抬了抬手，似乎想当场指出这个问题，让他重新来一遍。
可渐渐地……
随着歌曲情绪的层层递进，所有人都惊愕地发现。
那略显突兀的喘息声，非但没有破坏歌曲的整体意境，反而像是……给这首歌注入了破碎的灵魂。
那不是技巧上的瑕疵。
那分明是情绪的具象化！
是爱到极致却无法触碰的挣扎，是想放手却又万般不舍的窒息感，是连呼吸都带着痛楚的绝望！
他的歌声里，充满了压抑的、无奈的、带着点卑微祈求，最终却只能归于沉寂的故事感。
那一声声不稳的气息，仿佛就是歌中人无声的哽咽和叹息。
将那种“相爱不能见”的痛苦，赤裸裸地撕开，呈现在每个人面前。
会议室里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他的歌声牢牢抓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沉浸在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遗憾里。
就连一直表现得波澜不惊的杨真真，都少有地微微前倾了身体，专注地看着宋曲，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异彩。
一曲终了，最后的音符消散在空气中。
宋曲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还带着未褪去的悲伤情绪，胸口因为情绪起伏着。
他甚至忘了第一时间去看评委的反应。
只是微微低着头，默默地闭上眼睛，仿佛还没有从歌曲的情境中完全脱离出来。
这一次，没有人立刻鼓掌。
不是因为不认可，恰恰相反，是因为太过投入，还沉浸在刚才那首歌带来的情感冲击里，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
最终，还是韩晋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抬起手，轻轻地鼓了两下掌。
掌声有些突兀，却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随后，稀稀拉拉的掌声才跟着响起。
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震惊，回味，以及一丝被深深打动后的恍惚。
结果，似乎已经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