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开始一天前——
冯州龙被湿乎乎的东西拂过脸颊,带着丝刺痛的感觉,等到耳朵尖尖传来一阵剧烈疼痛,他哀嚎一声,终于从梦中醒来。
睁眼一看:“啊!”
一只巨大的猫脸凑到了眼前,冯州龙差点吓死。
巨大的猫科动物见他醒了,也吓了一跳,躲开了一些,伏低身子露出尖齿,发出威胁的低吼。
冯州龙一骨碌坐起身,捂着耳朵往后喊叫,另一只手在身前挥舞着试图恐吓这只大猫,指尖摸了摸耳朵尖,一个巨大的豁口,差点就被咬掉了。
“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冯州龙一愣,从手臂的遮挡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
“基恩队长?”
他正坐在不知道哪个黑漆漆的洞穴一样的地方,枝叶乱爬,深处还有那只大猫的窝出来的一个土坑。
洞穴前方站在光亮处的正是基恩。
冯州龙才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看了两眼,摸了摸身体,在胸口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确认了自己还活着。
基恩往前走了两步,步入了黑暗中,也靠近了巢穴,但那大猫并不朝他怒吼,反而缓步走过去,轻轻在他脚边蹭了蹭。
基恩摸了摸大猫的脑袋,直接解释道:
“没杀你,因为你还有作用,你待会跟着麻雀回后方,传递一下消息。”
冯州龙还在懵着呢,基恩已经下了通牒。
“不做也可以,整座城的植物我都能联上,看看你跑得快还是我找得快。”
说着,基恩袖中抖了抖,忽然攀爬出了一根细细的茎叶,那熟悉的模样让冯州龙一颤。
那、那株月季?
月季延伸出枝条,缓缓伸向坐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冯州龙,尖锐的钩刺快要进入他颤抖的瞳孔,而身后的大猫也咧开牙低吼着。
冯州龙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赶紧点点头:“做!我做!我要说什么?”
“就说……”
“反叛者有军械武器,基恩和姜吴都被杀了。”
麻雀在空中高飞,猞猁在人类的遗址间穿梭,时不时拖倒几只向人类袭来的丧尸。
冯州龙驾驶汽车在楼房间行驶。
他瞄着不远处可以驶到安全地区的道路,还没下手,车顶一瘪,吓得他差点方向盘乱打。
猞猁跃到了车顶,在上面咚咚走了几步,似乎在警告他:别动歪心思。
冯州龙满头汗水,不敢再赌。
就算他跑了,一个人也活不下去,老老实实往后方驾驶。
——酸雨开始三天后——
冷冷的阳光穿过雨幕,透过破碎的玻璃穹顶,在基恩手中的鸢尾花上投下细碎光斑。
这是野生动物园里废弃的植物温室。
他抚摸着花瓣上暗紫色的脉络,触碰潮湿的晨露。
藤蔓顺着他的指尖爬上铁艺长椅,在姜吴手边开出一串蓝铃花。
“姜哥,这场雨下起来,我们的人不好干活,去进攻更困难。”
“总是推推推,我来这里之后从没见你们出动杀了几个反叛者,一开始说是水源要解决,现在又是伙食短缺,”姜吴皱起了眉头,打断了他的话:“基恩,章哥让你们以开拓的名义追杀反叛者,你们真给干成开拓任务了?我来找你,只有绞杀反叛者这一件事。”
耳边忽然响了两声,他将视线转向旁边发出声音的陆一。
陆一倚着生锈的温室支架,指尖迸溅的电火花点亮了缠满爬山虎的钢架,他就跟玩似的电击着钢架,制造迸溅的火花,闪烁的电光沿着金属骨架蛇行,落在姜吴的视网膜上。
“两百个流民,其中将近一百五十个都是手无寸铁、鸡都不会杀的大学生,”他质问的目光重新落在基恩脸上,“你跟我说为什么推进不了?基恩,首领很看重你,不要让首领失望。”
基恩放下了花朵,转过身来,看向姜吴的双眼,问道:“姜哥,只能让你们失望了。”
“……什么?”姜吴恍惚了一下才回话。
“我一开始就不站任何一方。”
姜吴叩在斑驳的圆桌上的指节一顿,他盯着基恩的目光略微失焦,发现他领口有若隐若现的暗绿色纹身——那根本不是纹身,是正在皮下蠕动的气根。
基恩面向他,那张年轻的脸忽然在姜吴眼中变得具象而清晰,他好似头一回看清楚这张脸似的,觉得万分眼熟。
当初军方带人来谈判时,混在人群前排那个家伙,就是这么一双眼睛,带着一股冷静和算计。
姜吴呼吸一滞,“基恩…”
“姜哥,”基恩声音混在植物疯长的簌簌声里——
“骗你这么久,抱歉了。”
他眯起的瞳孔间泛起了翡翠色的荧光,那是藤蔓舞动时收缩映在他眸中的倒影。
“唰!”
数根还带着花苞的植物疯狂地扭动起来,拔地而起。
霎时间整座玻璃花房活了。龟背竹的叶片暴涨,吊兰垂下的气根化作毒蛇缠向姜吴脚踝。
“!”
姜吴猛地后退了一步,险之又险地躲过了气根的缠绕,却没注意脚下,被匍匐的藤蔓困住了双腿。
陆一迅速抬手,先前潜伏在钢架中的电流顺着地砖纹路炸开,蓝白电光如蛛网瞬间铺满整个空间。
先至的电弧刺入,尖锐的疼痛在太阳穴边一闪,激烈的震荡让姜吴骤然清醒,身体一僵,怒吼出声,他猛地往后一倒——
“滋啪!”
下一秒电弧紧随而至,在地上打出了焦黑的痕迹。
不敢相信他再慢一秒会如何。
所幸他早有防备。
姜吴在电网收拢的刹那腾空而起,他的风衣在疾风中片片碎裂,露出背后急速隆起的羽翼,翅膀一展,压缩到极致的变身时间让他迅速消失在了原地。
玻璃穹顶在此刻轰然炸裂,陆一召唤的闪电追着那道缩小的身影升空,碎玻璃化作暴雨落下的瞬间,苍鹰的悲鸣刺破夜空,数片染血的尾羽飘落在鸢尾花丛中。
噗嗤的声音远去,藤蔓极尽拉伸也只能勾到温室上空几米,而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鹰隼已经飞远几十米。
基恩看着天际渐远的黑点,咬紧了牙。
“啧!”
陆一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躲开破开的洞里落下的雨滴,仰头看了看:
“打不到咯。”
五百米高空处,姜吴右翼的疼痛感正在蔓延,血液打湿羽毛,混合酸雨缓缓滴下,但他不敢停歇。
雨水的酸度对于人体或许还算好,但落入右翼被电击烧焦的伤口处,刺痛无比,深入骨髓。
消息……要带到后方。
鹰将翅膀展得更开,加快了速度,不顾伤痛,沉默地飞向目的地。
——雨停前半天——
基恩沿着痕迹追逐到了一栋楼房前。
陆一问道:“不进去抓人吗?”
他抬头看了眼天,摸了摸饱饮酸雨反而更精神焕发的月季苗,轻轻摇头:
“雨快停了,和里面那家伙打起来受了伤,还怎么抵抗章波他们四五百人?”
“撑个半天没问题吧,打个主场游击战。”
“别忘了他们有火力压制,我们只能玩阴谋拖点时间。姜吴肯定已经把消息带到了,要不是这场雨,哪有现在这个悠闲聊天的时间。”
陆一看着寂静的楼层,打了打响指,电弧跳跃,伴随着他的咂舌声:
“唉,想早点去北方基地啊…我们就不能硬闯另一条路吗…”
“你不是见识过了吗?那边丧尸挤得比春运还厉害,想死就去吧。”
“好好好,听你的,不跑,不打,沉着,冷静——”
基恩站在原地,最后深深地凝视了一眼那栋楼房的某一层,仿佛要将那个地方里的某个人烙印在脑海里。
“走吧,去看看信号塔那边的情况。”然后,他缓缓转过身,与另一个人一同离去,身影逐渐消失在如幕布般的雨帘之中。
就在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的瞬间,那扇紧闭的窗帘被牵动,微微一抖,然后轻轻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房间内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那道缝隙洒进来,照亮了一双斜挑邪气的眼睛。
这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基恩和他同伴离去的方向,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就像从泥潭深处翻涌而出的气泡,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瞬间破碎后消散在那不断翻动的睫羽之间。
——雨停前一个小时——
“消息发出去了吗!?”
“成功了啊啊啊!一个月了,终于成功了!这个频率是对的!!”
“真成功了?我看看,对面接受了?不是上次一样的乌龙?”
“……北方联合基地收到,请迅速发送准确的经纬度地址,设置对接口号……真的!!!”
“快随便设置一个。”
“人民有力量!人民有力量!”
“好,发送了……快、快回去告诉大家!”
——雨停前十分钟——
鼻间弥漫着生锈的油味儿,一个工人蹲在由集装箱夹层改造的了望台里,百无聊赖地盯着雨幕中的世界。那些被酸雨腐蚀的管道上爬满兄了金属倒刺,像条盘踞在废墟上的钢铁蜈蚣。
西侧工厂传来蒸汽阀门的嘶鸣,释放了好几次的黑烟终于转为了白色——工程已经进入尾声了。
这次降雨打乱了他们的剿灭计划,加上基恩这个叛徒暗中不知道已经传递了多少信息,首领们担忧这段期间反叛者提前袭击,所以才要有人每天都蹲在这地方。
他多少听说了前方传来的消息,基恩大队长居然叛逃了。
不过听到的刹那他才骤然意识到,基恩就是那批拒绝加入队伍中的遗留者,叛逃这样的选择倒也是情理之中。
他打了个哈欠,往后靠了靠,在雨水浇不到的范围内惬意地躺倒,用望远镜观察起底下披着雨衣干活的人,密集的雨丝中哨兵穿着焊满螺栓的钢板甲在下面站岗,人影模模糊糊的。
啊啊啊啊!真好,我也想去做枪、玩枪。
多亏了队内的器械专家,他们能够用有限的耗材自制武器。
远一点的宿舍附近,一个年纪小小的男孩坐在门口,披着浸透防火涂料的粗麻布,正在给自制霰弹枪填装内容物,另一个戴防毒面具的女人正在制作和检查燃烧瓶,他能看见对方将医院里搜集的高纯度酒精倒入瓶中,然后塞入铁屑。
看着看着,他忽然发觉——怎么看得这么清楚?
他放下望远镜一瞧,大喜。
雨停了?
真的停了?
“雨停了!”
立刻有人敲了敲门,兴奋地没等回应,就冲进了办公室报告:“章哥,已经两个小时没下雨了,队里的气象学家说按照常理早就超过过这片地区历史降雨最高持续时长了,大概率不会下了!”
于是冲进来的赵毅空就看见了姜哥坐在了章哥的办公室里。
“姜哥?你、你不是死了吗?”赵毅空傻眼了。
姜吴的脸色略显苍白,脱下了上衣,背后一大片被酸雨淋到的皮肤都发红脱皮,肩膀上更是一道狰狞的伤口,赵毅空进来时,他正坐在沙发上说着些什么。
见有人进门了,姜吴黑着脸扫了他一眼,“把门带上,不要告诉其他人我还活着。”
而章波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一罐药,正低头给姜吴的肩膀涂药。
被打断后,章波抬起头,不满道:“你当我瞎了吗?”
赵毅空立刻关上门,闭紧了嘴巴,“那、那章哥,我们下一步要干什么?不是说要给姜哥报仇吗?”
“姜吴,你说。”
姜吴手里攥着自己脱下的衬衫,额角落下冷汗,他喘了口气,道:
“再过半个小时,把所有的异能者,还有十五岁以上的普通人,都喊上前线。”
赵毅空呆了:“什么?啥意思?”
姜吴眼底闪过一丝寒霜般的阴狠:
“一直被基恩算计了。对面根本没有什么武器,也没有那么多人。”
“这回,把他们全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