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基地。地热熔炉核心工坊。**
震耳欲聋的轰鸣不再是单调的背景音,而是带着一种新生的、充满力量的韵律!巨大的地热熔炉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喷吐着灼热的白汽,将整个核心工坊映照得一片通明炽热。空气灼烫,弥漫着金属、油脂和汗水的气息。
墨翟站在高处悬空的金属平台上,布满老茧的手紧握着冰冷的护栏,炽热的炉火映照着他沟壑纵横却精神矍铄的脸庞。他那双饱经沧桑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工坊中央,那台正在被无数星火工匠围绕、进行最后组装的巨大机械造物。
那不再是简陋的“铁牛”,而是融合了《沸水铁轮图说》精粹、星火多年技术积累以及王侍郎临终刻痕改良思路的——**“地火之心”蒸汽轮机原型机**!
主体依旧是巨大的锅炉,但结构更加优化,内壁隐约可见新盘绕的铜管回路(王侍郎刻痕思路的具现)。锅炉连接着更精密的、由星火工匠用特殊合金打造的活塞与连杆系统。最引人注目的是核心的飞轮,直径足有两人高,由数层交错的、边缘经过特殊淬火处理的厚重钢盘铆接而成,表面布满了用于增加强度的棱状凸起,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飞轮中心连接着一根粗壮的主轴,延伸出去,最终连接着一个巨大的、正在被缓缓吊装就位的——**齿轮组**!
这齿轮组复杂而精妙,大小齿轮咬合嵌套,闪烁着暗沉的光泽。它将飞轮旋转的巨大力量,进行变速和传递,最终将驱动…**连接在主轴末端的一个巨大钻头夹具和一组精密的镗铣刀头**!
“稳!再稳一点!左偏三厘!好!落!”老周头嘶哑却中气十足的吼声在工坊中回荡。他仅存的右臂挥舞着一面小旗,指挥着高处的吊装机械臂。断臂处包裹着干净的绷带,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中燃烧着比炉火更炽热的激情。在星火医官精湛的医术和墨翟珍藏的秘药调理下,他奇迹般地挺了过来,甚至拒绝休息,坚持要参与这历史性的组装。
张师傅戴着特制的水晶护目镜,趴在巨大的飞轮旁,用最精密的星火游标卡尺反复测量着轴承间隙,时不时用手中的小铜锤进行极其微小的调整。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对待最珍贵的艺术品。蒸汽轮机,是他毕生追求的梦想。
陈墨没有参与具体的组装,他站在墨翟身边,手中捧着一卷摊开的、被精心修补过的《沸水铁轮图说》残稿和王侍郎刻痕的拓片。他的目光在图纸、下方轰鸣的机械、以及周围那些挥汗如雨、眼神专注的工匠们之间来回移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激动、敬畏和归属感的暖流,在他胸中激荡。在这里,知识不再是孤本秘藏,而是所有人共同探索、共同实践的明灯!王侍郎、方孝直、还有那些死去的工匠…他们的理想,正在这片地火之上,被重新锻造!
“压力稳定!回路畅通!准备第一次联动测试!”一个年轻工匠的声音通过扩音铜管传来。
工坊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熔炉低沉的轰鸣和蒸汽在管道中奔流的嘶嘶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台庞大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蒸汽轮机上。
墨翟深吸一口气,布满老茧的大手,重重按下了控制台上一个红色的金属扳手!
“呜——嗡——!!!”
一声低沉、雄浑、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猛地从蒸汽轮机内部炸响!紧接着,是巨大的飞轮开始克服巨大的惯性,极其缓慢、滞涩地…**转动起来**!
“动了!动了!”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但欢呼声很快被更大的震撼取代!
只见那沉重如山的巨大飞轮,在获得初始动力后,旋转速度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沉重的钢铁之躯带动着空气,发出低沉有力的呼啸!盘绕的铜管回路中,水流高速循环,高效地带走热量!主轴开始稳定地传递力量!最令人激动的是,连接在主轴末端那巨大的钻头夹具,在齿轮组的变速驱动下,开始高速旋转!
“嗤——!!!”
当工匠将一块粗坯钢铁送入钻头夹具时,刺耳却无比悦耳的金属切削声瞬间响彻工坊!坚硬的特种钢在高速旋转的钻头下,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洞穿!切面光滑如镜!而旁边由齿轮组另一输出轴驱动的镗铣刀头,则精准地在另一块钢件上铣削出复杂光滑的曲面!
力量!精准!高效!
这是纯粹机械的力量!是人类智慧驾驭自然之力的壮举!
“成了!我们成了!”张师傅激动得老泪纵横,不顾一切地扑到飞轮旁,感受着那磅礴力量带来的震动。
老周头挥舞着小旗,像个孩子般放声大笑。
墨翟紧握护栏的手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陈墨看着那高速旋转的钻头,看着那被轻易征服的钢铁,看着周围一张张激动到流泪的脸庞…他知道,一个全新的时代,就在这轰鸣的地火之上,在这群不屈的工匠手中,开启了第一声宣告的怒吼!这不仅仅是机器的成功,更是“火种”真正扎根、开始燎原的证明!
**与此同时。江南。临江城废墟边缘,潮湿的雨巷。**
曾经繁华的街巷如今死寂破败,青石板缝隙里长满了苔藓和杂草。倒塌的房屋废墟如同巨兽的骸骨,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腥气和若有若无的、尸体腐烂又被冰封的怪异味道。
柳红袖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在一处半塌的、布满霉斑的马头墙后悄然现身。她断指处的伤在星火得到了最好的处理,缠着特制的药布,动作已恢复大半灵敏。她换上了一身江南水乡常见的靛蓝粗布衣裳,脸上也做了些掩饰,但那双眼眸中的锐利与警惕,却无法完全遮掩。
她奉墨翟之命,潜入江南,一是探查胤高祖重伤后的真实动向和江南局势,二是寻找可能存在的、未被冰封彻底扑灭的反抗火种。
几日探查,触目惊心。胤高祖的“寒犁”政策(废商毁桑改种寒谷)正在江南大地强行推行。桑田被焚毁,织机被砸烂,繁华的市镇被冰冷的“血冰卫”巡逻队监视,死气沉沉。百姓眼中充满了麻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然而,就在这片冰封的死寂之下,柳红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脉动。
她跟踪一个形迹可疑的货郎,穿过几条曲折的小巷,来到一处临河废弃的染坊后院。院墙高耸,院内杂草丛生,几口废弃的巨大染缸半埋在土里。
货郎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有节奏地敲了敲其中一口染缸的内壁。
“嘎吱…”一声轻响,染缸底部一块厚重的石板竟被推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杂着霉味、汗味和劣质炭火的气息涌出。
货郎迅速钻了进去。
柳红袖屏息凝神,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院墙,伏在高处,透过瓦片的缝隙,看向下方。
洞口下方,竟是一个不小的地下空间!几十个身影挤在昏暗的油灯光芒下。有面黄肌瘦的农夫,有手指粗糙的工匠,有神情惶惑的商人,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破旧儒衫的读书人。他们脸上没有麻木,只有压抑的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期盼。
一个须发皆白、骨架粗大的老农站在中间,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重的乡音:
“…狗皇帝遭天谴了!临江城里的冰窟窿塌了半边!有人亲眼看见他被炸飞了!吐的都是蓝冰碴子!两条胳膊都成了黑炭!”
“消息真不真?”一个工匠急切地问。
“千真万确!我表侄就在城里给冰卫送菜,听那些怪物喉咙里咕噜出来的!”老农斩钉截铁,“那妖魔皇帝…伤得不轻!怕是躲起来舔伤口了!”
“天赐良机啊!”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激动地压低声音,“他重伤!他的冰爪(血冰卫)都缩在临江城附近!正是我们…”
“噤声!”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汉子打断书生,他似乎是这里的首领,眼神锐利如刀,“就算他重伤,那些血冰卫也不是我们能对付的!硬拼是找死!”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把我们的田地都变成那鬼‘寒谷’?看着我们的娃娃饿死冻死?”老农悲愤道。
“等!”中年汉子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等!等他的伤更重!等他的冰爪子离开江南!或者…等那传说中…能真正伤到他的‘星火’…烧过来!”
“星火?”柳红袖在屋顶上心头猛地一跳!
“对!星火!”中年汉子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我走南闯北贩丝,听说过!在西北边的大山深处!有一群人,用铁和火,造出了能对抗冰妖的武器!他们在积蓄力量!只要他们点燃了火把,我们江南…就有救了!”
昏暗的地下室里,油灯的火苗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跳跃着。绝望的冰层之下,那微弱的火苗,虽然渺小,却顽强地燃烧着,等待着燎原的风。
柳红袖悄然退去,心中翻涌。江南的火种…未熄!他们在等待…星火!
**无名荒山。冰窟深处。**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洞外呼啸的寒风,都被洞口那两尊如同亘古冰山的血冰卫散发的死气所冻结、隔绝。
冰窟核心,胤高祖盘膝而坐,如同入定的玄冰雕像。双臂的碳化断口处,深蓝色的冰痂覆盖,不再有浆液渗出,但那森森白骨依旧触目惊心。他脸上的扭曲和痛苦似乎平息了,只剩下一种极致的、毫无生气的冰冷。玉旒早已除去,那双布满深蓝裂纹的冰眸紧闭,唯有心口那片冰鳞,在玄黑衮服下,极其微弱地搏动着。
他在进行一场凶险万分的“内炼”。
意识沉入那口冰封的寒潭深处。寒潭的核心,那片代表着无上力量的冰鳞,此刻却被一缕极其顽强、极其灼热的——**金色光芒**所缠绕、侵蚀!那光芒如同跗骨之蛆,又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嵌入冰鳞的本源,每一次冰鳞试图汲取力量或运转威能,都会引发这金光的剧烈排斥和反噬,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
这金光…就是方孝直那滴血中蕴含的…**纯粹到极致的理想与不屈意志**!它无法被冰寒同化,反而如同最顽固的杂质,污染、破坏着冰鳞的纯粹!
胤高祖调动着寒潭中残存的所有冰寒之力,如同亿万把冰刀,疯狂地绞杀、磨灭着那缕金光!他要将这该死的“杂质”彻底炼化、碾碎!
然而,那金光看似微弱,却异常坚韧!它在冰刀的绞杀下扭曲、变形,甚至被暂时压制、黯淡,却始终不肯熄灭!每一次压制后的反弹,都让冰鳞的裂纹加深一分!更可怕的是,胤高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调动的冰寒之力越是狂暴,那金光似乎…**吸收的“养分”就越多**?仿佛他自身的毁灭欲望,反而成了滋养这“理想”之火的燃料?!
一种冰冷而陌生的…**无力感**,悄然滋生。
就在这僵持的、凶险万分的炼化拉锯战中。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震颤**!
源头…并非冰鳞,也非那缕金光。
而是…被他遗弃在临江冰殿废墟中、那方玄黑孽龙玉玺的…**虚影**!
在他的意识寒潭中,那方玉玺的虚影,竟毫无征兆地…**自行浮现**!玺身之上,一道细微却清晰无比的…**金色裂痕**,正缓缓蔓延!裂痕深处,一点与缠绕冰鳞同源的、更加纯粹炽烈的…**金色光芒**,如同沉睡的火山,正悄然苏醒、搏动!
玉玺…竟也未被完全控制?!那滴血…在玉玺深处…还有残留?!而且…似乎正因他全力炼化冰鳞中的金光,而产生了…**共鸣**?!
冰鳞深处那缕被压制的金光,在感受到玉玺虚影中同源光芒的刹那,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如同得到了援军!
“噗——!”
冰窟中,胤高祖身体剧震!猛地喷出一大口不再是冰蓝浆液,而是混杂着大量金色光点和深蓝冰鳞碎片的——**诡异液体**!他那布满裂纹的冰眸骤然睁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源自力量本源的、冰冷的…**恐惧**!
炼化…失败了!那滴血…那该死的意志…竟比他想象的更加顽固!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