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齐声往左边走。)
山齐声:我还有很多没有说,我可能跟你们很多人一样很容易被鼓舞到。从小学老师说我不积极,使劲鼓励我要多举手,我就也觉得自己应该去勇敢一下。结果我发现我还是感受不到意义。
山齐声:你们应该能记得小学都会被问些什么问题,那个班主任节节课叫我起来,拼了命问我“你觉得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写?”“你觉得这样写好在哪?”。我真的觉得我不知道站起来把那几句话翻来覆去说能进步什么,我不知道这就代表我积极吗,这能有什么用呢?
山齐声:别人就是说,“我觉得这样写得很美”“我觉得这样写说明作者很喜欢这个东西”,老师就会很满意地让他们坐下。这就叫有积极性地参与课堂。我不知道参与了又怎么样,我多回答一个问题我能干什么。
山齐声:到了初中我被改变了,我觉得应该竞争,应该去和每一个人竞争,可我那样保持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毫无意义,我根本过不了那样的生活,我只能当个什么都不做的人。
山齐声:老师都说要锻炼,我不知道能锻炼出什么,我觉得那是折磨。
山齐声:高中我受不了那些老师每天一去就站那低头念书抬头念幻灯片,还剩五分钟就不讲了,在那看着手表等下课。我那时记得我想过,我一定要从这里出去,然后来这里当老师,这也太爽了。
山齐声:年轻老师还给学校里教龄长的老师抱怨,工资怎么这么低,我们老师说他就拿了自己的工资条给那些老师看,说我混了这么多年了没比你多多少,是不是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山齐声:我高中也有在补课,补着补着我很想去机构当老师,我想把我这么多年花的钱赚回来。
(山齐声站到舞台中间。)
山齐声:我现在不知道我去上了那个兴趣班是不是好选择。
(山齐声脑子里闪过了坐在沙发上,茶几边,听人说话的画面。)
山齐声:我的家人觉得身边人的孩子都在学东西,也没给我学过,所以四年级时给我报了那个班。
山齐声:母亲的同事说报她名字有优惠,还免费送课,母亲就让我去上了。
山齐声:我没有上几天,有人来选人了,我就从那里离开了。
山齐声:我的家人没有概念。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他们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能否长成一个人上。
山齐声:他们生我的原因谁也想不到。因为他们觉得有一个孩子,去外面和陌生人说话时他们就会放松很多,他们借着跟我说话,一边和别人说话,这样他们就可以顺利地完成要做的事了。
山齐声:而且有孩子会让他们看起来很厉害,外面的陌生人见到他们带个孩子会怕他们。
山齐声:我真的出生以后,他们日日睁眼到天明,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各自流泪,觉得我一定会变成他们。
山齐声:我还没有记忆时,家里的广播一直开着,有了电视就开电视,他们怕我学不会说话,学不会走路,每天抓着一切时间和我说话,带我出去和人交流。即使那快把他们心脏挤压穿了。
山齐声:他们就是自己再痛苦也绝不想我变得和他们一样,我有很大可能会比他们当年还要严重。他们可以靠康复调整到勉强能应对生活,我也许一辈子长不大。
山齐声:可那都没有发生,他们总带我去做检查,知道与其恐慌着白白浪费时间,不如把自己的肉体撕穿了站出去面对,早发现一定会有好处。
山齐声:我没有异常,我可以就这样继续活下去,在他们的精力里那已经到头了。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小学同学在做对学习和身体素质有帮助的训练,在在家人或者别人的帮助下培育思维,他们已经学到了我从来没有学过的东西。
山齐声:我没有人教。我的家长什么也不可能教给我。因为他们自己也不会。
山齐声:我去外面和别人学,抓住一切机会向我的同学、老师、亲戚、我同学的家长学习,遇到什么事情应该怎么办,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反应,怎样才能保护到自己,怎样才能让自己往上走。
山齐声:我回家以后再教给我的家人,告诉他们他们的哪些做法其实一直都不对,就是因为他们那样的习惯,他们才总受到别人不好的对待。
山齐声:但他们的空间真的有限。不如全部我来做就好了,他们能活到今天已经是最大的不容易了。
山齐声:我初中时明白,我的意义是让好的人更好,他们会更加得自信、有能力。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山齐声:我全部意识到这些我和别人的不同之处,那时我已经把迷宫里的墙撞得全是凹坑了,我还是出不去。
山齐声:跟别人学。那其实学不到什么。没有人会真的教给你你想要的。
山齐声:我就是在想,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应该把我往上提,这样对我是好的,我觉得会不会我本来就不应该出去呢。
山齐声:我有很受不了我的家人的时候,我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不能先把自己放在前面,再去想别人的痛苦。
山齐声:那天是在一个桥上,从母亲家回家,郊区的大桥架在湖边,能闻到空气里很浓重的水味,有个人坐在马路中央对着一具宠物的尸体嚎啕大哭,边哭边喊很多话,两边的车就飞快地嗖嗖过着。家人看到了以后一直在哭,那天走回家天已经彻底黑了,他俩就哭着回了家。
山齐声:我那天看那个人看了很久,也看那具被染红的小的尸体,都走过去了我还一直回头看。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见人有那样的情绪,我不知道人可以哭成那样。
山齐声:高中有天在外面吃完饭回家路上,家人又一次提起了他们想干什么事。我那天直接跟他们发了大火,我没顾父亲在开车,那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回了,他们想把钱捐给别人。那天说要给一家我都没记住那是什么店的老板的孩子,因为那个小孩儿身体有病。
山齐声:我说你们不觉得咱家才是需要被捐款的吗?你们能不能先考虑考虑自己?
山齐声:我那天真的越说越想发火。别人家都在为自己做打算,只有他们连手里的钱都不好好用,还要拿出去给根本不认识的人。
山齐声:回家以后家人给我说,他们小时候可怜,他们的家人工资就那么一点也要给他们做治疗,他们现在没法看着别人受苦。
山齐声:我说你们给钱了别人就不受苦了吗?你们现在能过好了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好?你们能不能先心疼心疼自己?
山齐声:那次最后他们还是把钱给了。我拦不了。
山齐声:很多事我从来不和他们说。小学的时候我和班里一个人做同桌,父亲发现那个人的家人和他在工作上有联系,所以他给我说要和那个人好好相处。
山齐声:我活到现在很多痛苦可能都是父亲那次跟我说的话造成的,这件事我越想心里越难受,可是我给谁也不能说。
山齐声:初中时我自己撞出了一套生存的方法,我会装得让所有人都很喜欢我,这样老师就是想跟我发怒也会顾一下我的性格,对我态度稍微好一点。我见了那些成绩也不好性格也无法得到好评价的人是什么下场了,我本能地一直在保护自己。
山齐声:可我那个时候又很讨厌被夸,我不喜欢别人说和我待在一起很舒服,我觉得那说明我太弱了。
山齐声:我一边厌恶别人表示对我很喜欢,一边又本能地使劲在做到让所有见过我的人都能喜欢我。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生存。
山齐声:我什么样的环境都见过了,这才让我认清自己,我觉得我只是一块可以被随脚踩碎的土块,我不可能再奢望着我也能有什么价值。
山齐声:如果还有一次这样的机会,我想讲我这回没能讲完的事。
山齐声:我希望下次你们也能听我说,因为没有其他人会希望我站在这里。
(山齐声左脚向后了一步,右脚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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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里了。)
(山齐声看着台下。)
山齐声:[我真是来错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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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
〈房间〉
(黄彻姜从浴室出来,看见文过之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手机。)
(黄彻姜走过去。)
(文过之像是在等什么,划着手机屏幕。)
黄彻姜:坐你床可以吗。
(文过之抬起头看着黄彻姜。点了下头。)
(黄彻姜在文过之左边坐下了。)
(文过之还看着手机屏幕。)
黄彻姜:飞机的座位可以吗?
(黄彻姜看着文过之放轻音量说。)
(文过之抬起头看着他。)
〈飞机〉
(在左边那列,前后两排。)
文过之:[黄彻姜昨晚跟我发消息说直接上飞机就行。]
文过之:[他让我坐前面一排靠外的位置,我上去找到位置以后他们三个还没到,我就先自己坐下了。]
文过之:[他们三个一起上来,黄彻姜坐了我里面。他们座位平时不安排,山齐声坐后面靠窗的了。]
〈房间〉
(文过之看着黄彻姜点了下头。)
文过之:[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我。]
文过之:[他是组长我只能听他的。]
黄彻姜:能习惯吗?
文过之:……
(文过之点了下头。)
文过之:[习惯什么?]
黄彻姜:你有什么可以给我说。
(文过之点头。)
文过之:[说什么?]
(黄彻姜站起身去自己床上坐下了。)
(文过之继续看着手机屏幕,想着下午的感觉。)
文过之:[我之前一个人去外地外出没想过那么多,还觉得挺舒服的。]
(文过之按了锁屏放下手机,起身去浴室。)
文过之:[我真的不适合和人在一起。]
〈浴室〉
(文过之随便洗了下手,然后试着玻璃门里的淋浴喷头。)
文过之:[水又这么大啊。]
(水一开就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溅得很生硬。)
(文过之往浴室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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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过之蹲在床尾地板上拿着行李箱里的东西。)
黄彻姜:你那个红绳不戴了吗?
(黄彻姜盘腿坐在床上说,像是刚坐起来了。)
(文过之回过头看着他。)
文过之:丢了。我给组织长说过了。
文过之:[他怎么会注意到我戴了什么。]
(文过之继续翻着衣服。)
黄彻姜:[他昨天早上还戴着。]
黄彻姜:[昨天下午丢的吗。]
黄彻姜:你是不是从小戴的?
文过之:不是。
(文过之把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
文过之:刚戴一年多。
黄彻姜:哦……
黄彻姜:[看着像传家的那种东西。]
黄彻姜:怎么丢的?
文过之:不知道。可能掉垃圾桶了。
黄彻姜:那不会吧。
文过之:我把我家钥匙掉家里的垃圾桶过,早上出门找了快一个小时最后翻出来了。
黄彻姜:……
黄彻姜:你好厉害。
(黄彻姜还想跟他说什么,但文过之拎起收拾好的浴包站起来往浴室走了。)
(门关上。开始放水了。)
黄彻姜:[想问他他为什么特别喜欢容自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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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边〉
老板:你到底要几个?
容自贞:一个。
老板:你刚说的是两个!
容自贞:我只吃一个。
(山齐声在店外的人行道站着,手里拿着手机,他刚要走上去,老板还有些火气地把右手那碗给容自贞了,容自贞拿了下了台阶过来,很高兴的样子。)
容自贞:走吧。
山齐声:……
(山齐声跟着他往前走了。)
山齐声:[也不知道他是真不在乎还是假不在乎。]
.
(右边一排都是小吃店铺,有些店外有桌凳,人坐得不算多,但氛围很热闹。)
(容自贞用塑料勺吃着碗里的饭。)
山齐声:你还买别的不。
容自贞:不要。
(两人在人行道上走着。)
山齐声:你以后如果真的能演什么,我会去看。
(容自贞那勺勺子停在米饭里了,他转过头看着山齐声。)
容自贞:……
(容自贞脸上起来微笑。)
容自贞:谢谢你。
山齐声:我觉得你一定可以,你肯定能做到。
(容自贞脸上的表情下来了。)
(他一直看着山齐声。)
(旁边有炒菜的声音。)
(他转回头。视线稍微低着看着前面的路。)
(山齐声还看着他。)
(左边有人吃饭聊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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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宾馆楼下了,街上什么声音也没有,两人并排走着。)
(容自贞稍微往左转过头看着山齐声。)
容自贞:我想问你。
(山齐声看向他。)
容自贞:你喜欢我大胆的样子吗?
山齐声:……多大胆?
容自贞:……
容自贞:我也不知道我会演出来什么。
山齐声:你们这种不都这样吗。
容自贞:……我们哪种?
山齐声:[你们这种。]
山齐声:[不像活人的。]
山齐声:你们这种自由的。
容自贞:我怎么会自由?
(容自贞觉得奇怪。)
山齐声:……
(山齐声转过头看前面了。)
(容自贞也看向前面了。)
(他很不明白。)
山齐声:你想演什么。
(容自贞疑惑的表情消失了。)
容自贞:我什么都想演,我想什么都能演。
山齐声:……那挺好的。
容自贞:要是我演一个逃走的角色,你来看吧。
(容自贞稍微转过头看向山齐声。)
(山齐声转过头看着容自贞。)
山齐声:从哪逃到哪?
容自贞:从这儿逃到一个每家店铺都很好看的小镇去。
山齐声:[……旅游景点。]
山齐声:……挺好。
容自贞:我想能每天走在外面都能看到好多花,每天太阳都很暖和,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吃什么在镇里就可以买到。
(容自贞看着前方想着。)
容自贞:每天都很热闹,周围的人可以在也可以不在,可以就一直在镇子上走着。
容自贞:……
山齐声:……
(山齐声没看他了,也看向前面。)
(……)
.
(到楼下,两人往楼里走。)
(刚一进去就听到了水泼到地上的声音,大堂里有十几个人在抱着水盆互相泼水。)
(但很安静。没人喊叫。)
山齐声:[……这是个什么玩儿法。]
(地板上全湿了,人不停地跑来跑去,两人没法进去去电梯。)
(从侧面的房间出来一个工作人员,顺着边过来了。)
山齐声:[他竟然身上一点都没湿。]
——:我们今晚在庆祝宾馆二十周年。
山齐声:嗯……
——:二位想参加吗?
(旁边有人在用一个大盆直接整盆水往人脸上泼了,泼完又去旁边的房间接。)
山齐声:……
(容自贞看着工作人员小幅度快速摇了几下头。)
(工作人员笑了一下。)
——:那可以从后门走,我们墙上贴过告示了,今晚九点开始庆祝,十点结束。
(山齐声直接答应下来,和容自贞走了。)
(两人下了台阶往左走,绕到宾馆背后去。)
(是道比较窄的巷子,右边是饭店的侧面。)
(容自贞看着右前方墙上的一个小窗户,里面灯亮着。)
(往前走着,是个居民楼的院子。)
(容自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害怕。)
山齐声:你是不没住过这种。
(容自贞才反应过来山齐声还在自己旁边。)
容自贞:……啊。我没住过。
(山齐声感觉到他害怕了。他在帮容自贞转移注意。)
山齐声:你说那个小镇你只想你一个人去吗。
容自贞:……
(容自贞看向山齐声。)
容自贞:[我不知道我想不想和他在一起。]
(两人拐了弯,宾馆的围栏有道铁栏杆门,没锁。)
(山齐声右手推了一下门,容自贞跨过底下的门槛,把门彻底推开。)
(山齐声进来,把门掩上了。)
(两人走上台阶,进去是个通道,只有左边能走。)
(在里面绕了一下,出去就是能坐电梯的地方了。)
(山齐声按了按钮,电梯门打开,两人往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