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0
〈海边〉
(植择清睁开眼,看到的是无光的天空。)
植择清:[……]
植择清:[好大啊。]
植择清:[好辽阔的一片天空。]
植择清:[……谁在叫我。]
储去非:植择清。
(储去非着急的声音。植择清还听得不太清楚,朦朦胧胧的,好像离自己很遥远。)
(植择清稍微朝右转过头,觉得浑身的肌肉都是冰凉的。)
(储去非跪坐在他身边,腿上全是泥沙,衣服也由下往上湿到胸口了。)
储去非:植择清,你怎么样?
(声音逐渐清晰了,储去非在哭。)
植择清:……
(储去非刚想去扶,植择清就不费力地坐起来了。)
(植择清看着储去非的脸。)
植择清:你怎么哭了?
储去非:你刚才没有心跳了。
(储去非说着哭得更厉害了,眼睛红着,背一直颤抖。)
植择清:……
(植择清暂时还没有明白为什么储去非这样在自己面前哭着,自己心底无端地向下恐惧起来,让他都不敢再说话了。)
(这和上个月在活动室那次可完全不一样。)
(植择清看到储去非的嘴唇和下巴上有一滩半干的血迹。)
植择清:你嘴怎么了。
(同时植择清尝到自己嘴里的咸水和铁锈的味道了。)
储去非:这是你的血。
植择清:……
植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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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间〉
植择清:[我起来时已经十二点多了,在房间里晃了一圈儿,洗了漱,慢慢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去商店买个西红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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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择清:[我可能还是没睡醒。我没有怎么走到商店的记忆了,付钱的时候看到了有条杏少琢的新消息,于是付完钱出了门,要下商店门口的台阶时点进去看了,然后就急停在了原地。]
(手上拎着的那个装着西红柿的塑料薄袋子在空中前后晃了晃。)
植择清:[……完了。]
(中午太阳又亮起来了,太阳光照得手机屏幕有些看不清,植择清已经把亮度拉到最高了还是很暗。)
(植择清站在商店门口给杏少琢回了个“看到了”。)
(消息立马来了,“储去非都给我说过了 你就睡不醒”。)
植择清:“嗯”
杏少琢:“你晚上还睡不睡”
植择清:“睡”
杏少琢:“你一天要睡多少个小时”
植择清:“十六个小时”
杏少琢:“少睡会”
植择清:“我困”
(商店门口进进出出的,时不时有人上下台阶。)
杏少琢:“哪有小熊猫睡这么久的”
植择清:[昌组会叫我小熊猫,我零八年当时进俱乐部几天后,他们就开始这么叫了。我问为什么叫我小熊猫,他们就看着我笑,说“你就是小熊猫嘛”。]
植择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们一直这么叫我,就是进回组以后再和他们见面,他们也会在私下这么叫我。]
植择清:[杏少琢没这么叫过我,他在昌组都几乎没和我说过话。]
植择清:“我比小熊猫睡得久”
(植择清把锁屏按了,走下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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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
(植择清弯腰站在马桶前,从喉咙里呕吐出还没消化的西红柿糊。)
植择清:[买太少了。]
(植择清越吐越厉害,但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
(他最后剧烈咳嗽着,出了眼泪,胃酸也从鼻腔出来了。)
植择清:[没办法,一时买不到米饭。]
(植择清把马桶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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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择清坐在桌前看着手机,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边的水珠。)
(左上角的屏幕显示三点多。)
(水瓶仪响了。)
(是快速晃动装有一些水的玻璃瓶发出的声音——水瓶仪的默认铃声,只有这一种。)
植择清:[我的水瓶仪在摊开的行李箱里放着,这五天拿都没拿出来,因为没有哪天的行程要求要带。]
植择清:[水瓶仪只有通话、发消息、录音、定位的功能,没有其他作用。]
植择清:[我打开看,是储去非发的通话申请,我接了,按了免提,那边只有夹杂着大自然的噪音的海浪声。]
植择清:[我愣住了,就是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听着,心里震颤起来了。]
植择清:[我听了三四秒,把水瓶仪放到桌上,用手机给储去非打电话,打不通,给其他人打也一样。]
植择清:[我把打印出来的行程安排表从包里掏出来了,翻到最后一页,用手指着表格第一列的时间,往下划到了现在这个时间段的评价安排。]
植择清:[这个时候是迷宫评价,在地下,还特别标注了无手机信号,要带上水瓶仪。]
植择清:[我是记得的。刚才为了储去非的安全所以第一时间打了电话,现在也只是再确认一下。]
植择清:[我正觉得应该给杏少琢打电话时,海浪的声音戛然而止。那边挂断了。]
植择清:[房间里安静了两秒,水瓶晃荡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我立刻要接,却看到那是求救申请。]
植择清:[我还没点到他就挂断了,我想拨回去,刚翻到储去非的名字,选了通话申请,要点到确认的时候求救申请又来了。]
植择清:[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响一两秒就挂掉,然后立刻再次打来,我站在那里看着桌上的水瓶仪,一步也动不了。]
植择清:[……]
植择清:[我有几个闪过的念头,我想叶守鱼和天点橘怎么不在这里;为什么我接不到储去非的求救申请;是谁在给我打电话。]
植择清:[我觉得我要被深黑的海底张着巨口吞掉了,那蹦开到心脏爆炸范围外的恐惧让我行动了起来,我从桌上拿起水瓶仪,退出通话界面,查看了储去非的定位,是对我开放着的。]
植择清:[就在酒店附近,是个海滩,我有印象周二中午从机场坐车来的时候还经过了,很普通的海滩,看起来不好玩,一个人都没有。]
植择清:[我直接出门了,房卡也没拿,我估计了一下几分钟就能跑到,所以出了酒店以后看到没有出租车,直接按着定位跑过去了。]
植择清:[我到了海滩才发现,中午还那么耀眼的白天怎么沉成这样了,像给蓝色里掺了不干净的灰色,光线全在云后面被挡着。]
植择清:[水瓶仪没停过,一直断了再响,我的耳朵里全是那个声音,脑海里想着刚才的海浪声。]
植择清:[我沿着海边走,把那片不算大的海滩走完了,没见到有人。]
植择清:[我这时已经不觉得储去非会在这里了。我正想用手机给杏少琢打电话,发现我没带出来。]
植择清:[水瓶仪不再响了,储去非不发求救申请了,定位也对我关闭了。]
植择清:[他们现在在地下,昌组负责记录评价的人也在地下,我让杏少琢去联系他们,那得联系到什么时候了。]
植择清:[我的水瓶仪有消息传来了。]
植择清:[“走进去”]
植择清:[储去非给我发来了这样的字眼。]
植择清:[“你是谁”]
储去非:[“朝里面走 别停”]
植择清:[“储去非在哪”]
储去非:[“进去救他”]
植择清:[我的额头有点发烫,转身看着面前的海水往沙滩上冲刷着,海是无底的。]
植择清:[我踩进去了。]
植择清:[我的心脏像是臃肿了,不规则地乱坠着,这是……我正在主动朝我害怕的地方走去,我……要忍不住了。]
植择清:[我接连走进去了几步,才想起来看水瓶仪,上面立刻发来了“继续”。]
植择清:[我继续朝里走,好像我什么也听不见了,我有种很熟悉的感觉,难道我从前走进过这么深的海吗?]
植择清:[水漫过我一半的大腿了,海浪啪地拍到我的腰上,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植择清:[我就站在那里看着水瓶仪,可能因为我一直没有动,那边不停地发来“继续”。]
植择清:[我朝里走,已经走不稳了,稍微往前一点会被浪花推回来,我缓缓前进着,在水已经没过腰的时候,寒冷刺骨,我看了水瓶仪,说“停”。]
储去非:[“站着别动”]
植择清:[我没再看水瓶仪了,看着眼前的海面和天空,觉得真是让人着迷,我哪也不想去了。]
植择清:[这里会不会有我认识的人,是不是有人在等我,不然我为什么会如此渴求呢。]
植择清:[如果我再往里走会怎么样呢,我会彻底被吞掉了,我不知道下面有什么,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是不是要沉下去了。]
植择清:[这里面不放我死掉,不让我摸到底,只让我被海水肆意折磨着,一旦下去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谁会听到我说话,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植择清:[那里有什么呢?缓慢游动的鱼,海底长着的植物,谁也不能带我上去了,我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植择清:[是谁让我走到这里的?为什么没有人能在我身边了?你们要死不能带上我一起吗!这样让我还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植择清:[我想到了烟花,在无边的夜空中绚丽升起又灿烂落下,响着喷发的声音;我从床上醒来,是凌晨,床边亮着橘黄的灯光,照了一多半的房间,外面有哭喊和争吵声;有好多血流下来滴答在地板上了,从人的手肘顺着淌下来,有人从我身后走来,用手把我的眼睛捂住了;我躺在地上,睁开眼看到了烈日,天是耀眼的白,我右边似乎有人跪着,但阳光太大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植择清:[最后回到烟花了,好像是在一条巷子里,我听到一直有人群的尖叫声,就在我耳边飘忽地响着。]
植择清:[就在我要从道路上掉下海面的时候,我觉得我在别人的身体里了,我看着他沉下去,什么想法也没有了,睁开眼只有海水。]
植择清:[……有些微弱的画面,我躺在海底,但是能看到黑夜里的烟花,流星点点,落下不见了。]
植择清:[什么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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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择清:你帮我咬了舌头。
储去非: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想到你是用咬破舌头激发粘合的,就帮你咬了。
(储去非哭着看着他。)
植择清:……是对的,别人可以帮我咬,但不知道会对你造成什么后果。
储去非:你刚才心跳都没有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储去非低下头,哭得胸口一直颤抖。)
植择清:你把我从海里拖上来的吗?
(储去非摇头。)
储去非:不是,我一来就看到你了。
植择清:你的水瓶仪呢?
(储去非从身后的地上把水瓶仪拿过来。)
储去非:我不知道被谁用过,一来就丢在你旁边。
植择清:……他们做完评价叫你了吗?
(储去非摇头。)
储去非:不是,我的水瓶仪没带,昌组说让我回来取,如果走不出来太不好找了,要看我们的定位。我上到地面以后往回走,在车上的时候昌组给我打电话了,说能看到你的定位在这儿,让我赶紧来,我挂了电话才看到你给我打过。
植择清:……
植择清:你——
(储去非抱住他了。)
储去非: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你要为了自己好好活着,你这样不行啊……
(储去非抱着他,身子一直颤抖。植择清能感受到他身上温暖的体温。)
植择清:[我其实想问他你的水瓶仪不是在行李箱里,怎么会被人拿走。]
植择清:[应该去酒店看监控吧。]
(植择清感受不到储去非此刻的难过和害怕,只能听到哭泣声,他就像是被与人隔绝开了,接收不到别人的情感。)
植择清:[我怎么觉得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对我做过,抱着我的身体哭,胸脯和我贴上又分开,我听着那个人泣不成声,只觉得整个人不知所措的恐惧。]
植择清:[现在并不恐惧啊。我那时只是因为什么都不明白吧。所以是多久以前呢?]
(天空更阴沉了。海边的温度让人瑟缩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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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5日 周日 1:45
〈飞机〉
(还是来时的座位顺序,但是五个人坐到一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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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去非没安排座位,他们上了飞机以后无言地各自这么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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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几乎每个人都睡了,寂静。)
(仵观春的桌板上放着一瓶酒,他用右手扶着。他脸颊上泛着红晕,拿起来又喝了两口。)
(酒精让反胃感一阵阵涌上来,但他还是想喝下一口。)
仵观春:[什么东西。]
仵观春:[这么难喝。]
(身边四人也早都睡了,仵观春一直没有困意。)
(天点橘右边的窗户关着,能从前面其他座位旁的窗户看到外面的黑夜。)
(仵观春胸口沉了下去,在胸腔内呼出一口气。)
(后脑勺突突地跳着。)
仵观春:[我……]
(仵观春看着玻璃酒瓶,眼神有些迷离了。)
(脸好烧。)
仵观春:[我要继续这么喝到什么时候。]
仵观春:[……]
(仵观春又仰起酒瓶喝了几口。)
(胸口深深沉下。)
仵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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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观春想到了傍晚在酒店的几个片段。)
(他们先去找了前台,被告知不能查看监控。)
(储去非又给昌组打电话,得到了似乎有些无奈,但又只能客气地敷衍他们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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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观春:[就说回来再说,回来再查。]
仵观春:[储去非那个箱子被打开过了,每个成员外出用的行李箱的密码都要给昌组提前报上去,那不是昌组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仵观春:[我们五个在双人间里一起对了一下整个过程,储去非说他在车上昌组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很着急,就是在迷宫口负责登记我们评价的那个人。]
仵观春:[今天负责记录的来了三四个人,感觉互相都不熟,昌组一直这样,每回和我们见面的人都是各有各的行事风格。]
仵观春:[杏少琢没给植择清发任何消息,我们既然直接联系过昌组得到的都是这种答复,就没再找杏少琢了。]
仵观春:[我再继续喝……要走不了路了。]
仵观春:[可是不喝怎么行。]
(仵观春仰头继续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