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连绵细雨如丝如缕,为长安城勾勒出一幅烟柳迷蒙的水墨画。清洛与顾大夫在山脚下匆匆作别,马蹄扬起的尘土,瞬间消散在温润的雨雾之中。此刻,她心急如焚,唯有快马加鞭,方能缓解心中对长安城那头事务的牵挂。
“驾!驾!”袁清洛高声呼喝,手中马鞭轻扬,胯下骏马嘶鸣一声,撒开四蹄狂奔。身旁众人亦是神色匆匆,一心赶路。官道上,马蹄声急促而密集,踏破了春日的宁静。历经三个时辰的疾驰,那巍峨耸立的长安城城墙终于映入眼帘,城墙上的青砖在雨幕中愈发显得厚重古朴。
快至朱雀大街时,清洛与欧阳剑相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二人一骑绝尘,朝着草药世家的方向飞驰而去,身姿矫健,仿若两道黑色的闪电。而武艺夜则带着其余众人,拐向袁府,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巷的尽头。
袁府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一顶顶华丽的轿子在雨中依次排开,伞盖下,皆是袁大人官场中的同僚好友。他们听闻袁夫人生病,纷纷前来探望,一时间,袁府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南苑的客厅里,高朋满座。宾客们身着华服,三两成群,交谈甚欢。有的客人深知病人需要静养,只是匆匆向管家询问袁夫人的病情,留下几句关切的话语,便拱手告辞;有的客人则坚持要到夫人房间,亲眼瞧一瞧袁夫人的状况,才觉心安。
他们穿过曲折的回廊,绕过雕花的屏风,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病人。更有甚者,借着探望袁夫人的由头,与袁大人攀谈公务,意图拉近关系,谋取私利。他们脸上堆满了笑容,言辞间尽是恭维之语,袁大人虽满脸疲惫,却也只能强打精神,一一应对。
就在众人忙碌得不可开交之际,管家匆匆走进客厅,神色略显惊讶,附在袁大人耳边轻声说道:“老爷,苏氏钱庄老板苏雨凝前来探望袁夫人。”袁大人微微一怔,旋即点了点头,示意管家将人迎进来。
苏雨凝自和离之后,整个人仿若脱力的花瓣,憔悴不堪。她身着一袭素色长裙,身形消瘦,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走进南苑。细雨落在伞面上,滴答作响,更添几分凄凉。袁清澜听闻她的到来,心中猛地一颤,手中的茶盏险些滑落。他稳了稳心神,急忙起身,快步走出房间相迎。
二人在回廊转角处四目相对,刹那间,时间仿若凝固。往昔的甜蜜与争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唯有那满脸的苦涩,道尽了各自的心酸与无奈。苏雨凝的眼神中透着疲惫与落寞,袁清澜亦是眉头紧锁,神色复杂。
“苏老板来了!”冯小蝶在一旁,笑容温婉,轻声打破了沉默。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苏雨凝微微低下头,声音轻柔却难掩关切:“是啊,听闻袁夫人染恙,我心急如焚,特来探望。”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像是被生活的沧桑磨砺过。
“来了就好。”清澜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说道,“母亲如今已好了许多。”说罢,他侧身引路,领着苏雨凝朝着房间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唯有雨声相伴。
李义珍半靠在床头,脸色略显苍白,但精神尚可。身边围满了亲朋好友,他们或是轻声安慰,或是送上精心准备的礼品。见苏雨凝进来,李义珍脸上顿时绽开一抹笑意,眼中满是慈爱:“雨凝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
苏雨凝却有些局促不安,微微欠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目光望向曾经的婆婆,嘴唇轻启,下意识唤道:“母亲,您可安好?”说着,她缓缓走到李义珍身边,眼神中透着一丝紧张与期待。
众人纷纷起身,自觉让出位置。李义珍伸出手,紧紧拉住苏雨凝的手,轻轻拍了拍:“母亲一切都好。朱嬷嬷,快把孩子们带过来,让雨凝瞧瞧。”
苏雨凝听闻能见到孩子,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自和离之后,对孩子的思念如影随形,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啃噬着她的心。她强忍着泪水,微微颤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角。
不一会儿,一阵欢快的笑声传来,孩子们嬉笑打闹着跑了进来。他们看到母亲的那一刻,都愣了一下,眼中满是好奇,打量着眼前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女人。老二和老三反应过来后,欢呼一声,如乳燕投林般飞奔过来,紧紧抱住苏雨凝的腿,奶声奶气地喊道:“母亲,我们好想您!”
苏雨凝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双眼。她蹲下身子,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泣不成声:“我也想你们啊,我的宝贝们。”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声音里满是思念与委屈。
众人见此情景,无不为之动容,纷纷红了眼眶。李义珍靠在床头,强忍着泪水,温声说道:“你们的母亲平日里事务繁忙,我早就说过,她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童儿,你快到母亲身边去。”
童儿,作为家中最大的孩子,今年已经十一岁。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神中透着一丝倔强与疏离,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始终不愿上前。
“童儿。”苏雨凝轻声呼唤,声音里满是期待与哀求。她站起身,朝着童儿伸出手,眼中满是渴望。
童儿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转身便跑出了房间。他的脚步急促,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纸张沙沙作响。清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猛地一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苏雨凝的决定,竟给孩子带来了如此深的伤害。
清澜来不及多想,抬脚便朝着童儿离去的方向追去。他穿过花园,绕过假山,一路呼喊着童儿的名字。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寒意沁入骨髓,但他浑然不觉。
房间里,只留下苏雨凝和其他两个孩子,在众人的目光中,她的内心,痛苦如渊。她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愧疚。此刻,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在为这场破碎的亲情哭泣。
清澜在花园的角落找到了童儿。他正蜷缩在一处亭子里,双手抱膝,肩膀微微颤抖。清澜缓缓走近,在他身边坐下,轻声说道:“童儿,你心里有什么委屈,都跟父亲说。”
童儿抬起头,满脸泪痕,大声说道:“你们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我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有父母陪伴在身边?”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愤怒与不解。
清澜心中一阵刺痛,他将童儿搂进怀里,说道:“童儿,是父亲和母亲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但我们对你的爱,从来没有变过。”
童儿在他怀里挣扎着,哭喊道:“我不要听这些,我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清澜紧紧抱着童儿,泪水也夺眶而出。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孩子心中的创伤。这场家庭的变故,如同一场暴风雨,让孩子的世界天翻地覆。
雨渐渐停了,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晚霞。
袁府内,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但每个人的心中,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苏雨凝与孩子们告别后,撑着伞缓缓离去。她的背影孤独而落寞,消失在长长的街巷中。
清澜牵着童儿的手,回到房间,看着李义珍和两个孩子,心中五味杂陈。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办法弥补这个破碎的家,让孩子们重新拥有完整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