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繁星闪烁,熠熠生辉 。
清洛一袭粉色罗裙,坐在那雕花的凉亭之中,周身仿佛都被这月色染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辉,她静静地凝望着夜空,毫无睡意。
玉珠轻手轻脚地走近,手中捧着一杯尚冒着热气的茶水,柔声说道:“小姐,您忙活了一天,定是累坏了,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清洛闻声,缓缓转过头,顺手接过那杯茶,浅抿一口,茶水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却暖不了她心底的丝丝怅惘。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玉珠,姐姐今日嫁人,本是大喜之事,可我这心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怎么也畅快不起来。”
玉珠听了,也不禁红了眼眶,微微叹息道:“谁说不是呢?奴婢自小就跟着小姐和大小姐,咱们一起玩耍,一起哭闹,那些日子仿佛还在昨日,可如今,大小姐却要嫁为人妇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清洛抬眸,望向那浩瀚的夜空,若有所思地说:“唉,人这一辈子,谁能逃得过成长呢?只是女子的成长,似乎比旁人更为艰辛。就像那羽翼渐丰的小鸟,到了一定年纪,便不得不离开栖息的巢穴,去寻找新的归宿,这其中的苦涩与无奈,只有自己知晓。”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女子出嫁,便是要离开熟悉的家,踏入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从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娘家便成了回不去地方,往后的日子,都要在新的家庭里度过。要侍奉公婆,生儿育女,辅佐丈夫,一辈子的心血都要倾注在那里,而回到生养自己的家,却成了一种奢望,直至生命的尽头。”
玉珠眨了眨眼睛,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在她的认知里,小姐就是她的天,她的家,只要能跟在小姐身边,便心满意足了。
她心疼地看着清洛,劝慰道:“小姐,您别想得太多了。您看咱们府上,老夫人和少夫人,不都过得挺好的吗?袁家向来家风清正,老爷对夫人情深意重,大公子对少夫人更是关怀备至,这在长安城里,那可是人人称赞的佳话啊。”
清洛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你不懂,母亲身为宰相亲妹妹,父亲又深受舅舅器重,家族的兴衰荣辱,全系于他人之手,父亲又怎敢有二心?再者,母亲知书达理,治家有方,对待下人宽厚仁慈,把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父亲又有什么理由另娶他人呢?”
说到此处,清洛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透过这月色,看到了那些深宅大院里不为人知的心酸与无奈。
清洛轻蹙眉头,继而缓缓开口:“你再瞧瞧嫂嫂,她出身何等显赫,父母皆是名震一方的人物。单说她的陪嫁,良田百亩,广袤无垠;金银珠宝,堆积如山,璀璨夺目;更有铺子数十间,钱庄三十二家,往来银钱,流水不绝。家中佣人成群,恭敬伺候;名人字画、珍贵书籍,琳琅满目。这般富贵,岂是寻常人家所能企及?便是长姐清瑶,与之相比,亦黯然失色。”
玉珠在旁,频频点头,眼中满是感同身受的神情,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袁清洛抬眸望向那幽远的夜空,似在感叹命运的无常。良久,她又幽幽说道:“然这世间,如母亲与嫂嫂这般有福之人,能有几何?大多女子,不过是在命运的洪流中,身不由己,随波逐流罢了。若有幸遇得良人,全心全意相待,携手走过一生,倒也能算得上幸福美满。可万一所托非人,那这一辈子,便如坠入无尽深渊,再无出头之日,岂不哀哉!”
玉珠听着清洛的话,心中虽不甚明了,但也能感受到小姐话语里的哀伤,她默默走到清洛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给她一些力量。
“你们主仆二人,在此谈论些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远处悠悠传来。
袁清洛心中猛地一惊,忙不迭转头望去,入目之人,竟是欧阳剑。
玉珠亦是满脸诧异,目光在欧阳剑与清洛之间来回流转,须臾,便心领神会,识趣地悄然退下。
一时间,这庭院之中,仅剩下袁清洛与欧阳剑二人。
自上次被欧阳剑所救,袁清洛心底对他的戒备,便已悄然放下。此刻,她秀眉微蹙,眼中满是疑惑,轻声问道:“你缘何到此?”
欧阳剑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缓缓走近,说道:“家母正与袁夫人于南苑叙话,我自觉无趣,便想着过来瞧瞧你。”言罢,顺势在一旁落座,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袁清洛身上,好奇问道:“听闻你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可有何心得?”
袁清洛轻哼一声,没好气地回道:“读书岂是砍柴那般简单,有把斧头便能成事?读书需日积月累,假以时日,方能有所收获。”
“哟!看来你着实读了不少书。”欧阳剑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调侃道,“在此处看月亮,多没意思!”
话音未落,他便猛地伸手,一把抓住袁清洛的胳膊。袁清洛还未及反应,只觉脚下一轻,两人已如飞燕般,轻轻一跃,稳稳落在了屋顶之上。
袁清洛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正欲发火,可当她抬眸,看到眼前那如梦似幻的景致时,瞬间便被深深吸引,沉醉其中。
她从未见过如此皎洁明亮的月亮,更未曾在这屋顶之上,这般近距离地凝望过它。此刻,月色如水,洒在身上,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凉意,惬意至极。
二人静静地坐在屋顶,四周静谧无声,唯有微风在耳边轻轻呢喃。那月亮,又大又圆,仿佛触手可及。
“可要饮酒?”欧阳剑问罢,便自斟自饮起来。
袁清洛双手托着腮,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道:“不,我不饮酒。”
欧阳剑闻言,微微挑眉,眼角闪过一丝失望,说道:“那你接下来作何打算?莫不是也要像你姐姐那般,等着嫁为人妇?”
袁清洛柳眉轻蹙,眼中闪过一抹倔强与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道:“嫁人?我才不会嫁人呢!我尚有诸多抱负未展,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袁清洛抬眸,望向那高悬于墨色苍穹的皎洁明月,目光中满是怅惘与不甘,樱唇轻启,声音仿若裹挟着无尽的喟叹,悠悠飘散在寂静的夜里:“身为女子,被困于这深宅大院之中,一举一动皆受礼法教条的严苛束缚。想要在这世间寻得一方天地,成就一番事业,又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