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静的闺房内,沉香木案几上青烟袅袅,鎏金狻猊炉中沉水香已燃了大半。
花琼楼月粉色广袖垂落在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银线绣的缠枝莲纹。
少女指尖触及他脸颊的刹那,他左颊用胭脂遮住的那处旧伤突然隐隐作痛。
那是娘亲临终前用簪子划下的,说要让他永远记得这世间腌臢。
“放肆!”花琼楼广袖翻飞如鹤翼惊起,玉簪上坠着的珍珠串剧烈摇晃。
他眼角那颗泪痣在烛火下泛着血色,却见那毛茸茸的狐妖少女非但不惧,反而捧着绯红的脸颊,琉璃似的眸子里映着满室烛光,像是将星河都盛在了眼底。
花琼楼看着眼前少女那毫不掩饰的痴迷,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从小到大,他那张倾倒众生的面容为他赢得了无数少女的倾心,但那些目光中总是充满了占有与欲望,令他心生厌恶。
然而,眼前这只小狐狸的眼神却纯净如水,仿佛只是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没有丝毫的杂质,这让他心中竟生不起一丝反感。
南宫依坐在金丝楠木案前,腕间翡翠镯子碰在鎏金铜纹上叮咚作响,目睹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但此刻,她的心中却充满了对墨离的担忧,无暇顾及其他。
她深知,必须尽快找到破解花琼楼心中怨念的方法,才能避免更大的灾难。
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如何知晓我偏爱这些美食的?”
花琼楼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自信:“关于你的一切,我皆了如指掌。”
南宫依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一丝戒备:“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花琼楼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深情:“我只是太想走近你,了解你。”
南宫依的脸色瞬间转冷:
“没人喜欢被不明不白地监视。”她顿了顿,继续质问道:“那你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花琼楼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在回忆着一段遥远的往事:
“洪灾之时,你亲自施粥,抚慰百姓,那一刻,我便知道,那便是你。”
跃动的火光里,他看见南宫依襦裙上金线绣的芍药暗纹明明灭灭,恍若那年洪灾时她在粥棚弯腰搀扶老妪,鬓边碎发沾了雨水的模样。
南宫依闻言,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竟不知花琼楼已痴迷她多时。
她试探性地问道:“李豫,可是你的人?”
花琼楼轻轻一笑,承认得毫不犹豫:
“瞒不过你,确实是我安排的。”
南宫依怒目而视:“为何?你究竟有何目的?”
花琼楼的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为了得到你,你可愿放下你的国家,随我而去?”
南宫依怒极反笑,声音中带着一丝讽刺:
“你真是个疯子!为了个人的情爱,竟不顾国家安危,不顾百姓的幸福?你这样,不觉得自私吗?”
花琼楼的笑声在闺房中回荡,带着一丝苦涩:
“我自私?世人之中,自私者何其多!他们如何待我?我又何必善待他们?”
南宫依趁机追问:“他们究竟如何待你了?”花琼楼的神色变得犹豫,似乎有难言之隐。
就在这时,小狐狸突然施展出狐狸一族的魅惑之术,却未曾想,在花琼楼面前,这术法竟如石沉大海,毫无效果。
花琼楼轻笑一声:“就凭你这点道行,还想迷惑我?”小狐狸心中疑惑,这招往日里屡试不爽,为何今日却失灵了?
雨声中忽然混入铃铛清响,小狐狸腕间银铃无风自动,花琼楼袖中滑出半块残缺的青铜镜,镜面映出小狐狸惊愕的脸?那竟是上古法器昆仑镜的碎片?!
南宫依突然咬破指尖,血珠滴在腰间玉佩上绽开一朵红莲。
紫气自她心口涌出,在半空凝成灵芝状的阶梯,每一阶都浮动着梵文金字。
“平安,去他识海里看看。”她话音未落,小狐狸已踏着紫光没入花琼楼眉心
识海中腥风扑面,小狐狸紫色的爪垫踩在粘稠血雾里。
远处传来铁链碰撞的声响,她循声望去,只见少年花琼楼被缚在玄铁刑架上,素白中衣浸透鲜血。
十余名华服妇人轮流用金簪挑起他下巴,胭脂香气混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天生的祸水,不如让姐姐们教教你......”
为首妇人金镶玉护甲划过他锁骨,少年嘶哑的哭喊声被绫罗堵在喉间。
小狐狸想扑上去,却穿透了幻影,只抓住几缕破碎的记忆流光。
场景忽转至幽暗地牢,墙壁上悬挂的玄铁笼里关着个单薄身影。
花须发皆白的老者将陶罐倾倒在笼中,无数毒蜈蚣如黑潮般涌出:“做我的药人是你和你娘的福气…”
老者拐杖敲在笼柱上,花琼楼手腕被铁链磨得白骨森森,仍死死护着怀中半块硬馍——那是他偷来给高烧的娘亲的。
最浓重的黑暗处传来药杵捣碎骨头的声音。小狐狸踉跄着跑向声源,看见石室里悬着个血肉模糊的女子。
她十指皆断,却还在哼着黄梅小调,药汁从她七窍不断渗出。“楼儿乖...娘亲不疼...”
女子突然抬头,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小狐狸,吓得她倒退三步,那面容竟与南宫依有七分相似。
血雾深处忽有微光闪烁,小狐狸拨开记忆碎片,看见洪灾后的废墟上,南宫依正将斗篷盖在昏迷的花琼楼身上。
他蜷缩在她影子里,手里攥着她遗落的芍药绢帕,那是他识海里唯一鲜亮的颜色。
现世中,花琼楼突然剧烈颤抖,昆仑镜碎片当啷落地。
南宫依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发现他眼角渗出血泪,在瓷白皮肤上划出两道刺目红痕。
小狐狸从他识海跌出时,尾巴上紫色绒毛已黯淡无光,却仍用颤抖的小手轻轻拭去他脸上血迹。
“那些...都是真的吗?”南宫依声音发颤,她从未想过当年那个天真少年,竟背负着这样的过去。
花琼楼低笑起来,笑声震得案上茶盏嗡嗡作响:
“现在你知道了,我这身皮囊底下...全是腐肉。”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青铜匕首。
小狐狸突然扑上去咬住他手腕,尖牙刺破肌肤的瞬间,尝到的却是莲心般的苦味。
花琼楼怔怔望着狐妖少女含泪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他熟悉的厌恶或贪婪,只有清澈见底的疼惜。
雨幕中传来更漏声,子时的打更人路过宅院,隐约听见闺阁里传出断断续续的黄梅小调。
那调子温柔得像母亲的手,拂过三个各怀心事的人,在雨夜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推门的巨响传来,门被猛地推开,南宫依眼前一亮,欣喜地呼唤:“墨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