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百姓围拢过来,有人捧来干净衣物,有人递上清水,七嘴八舌的安慰声中,一位少年突然放声大哭:“我娘临终前还念叨,说余老爷是大善人,一定会平安……”这话引得众人再度落泪,却又带着劫后余生的欣慰。而燕景霆立于台阶之上,看着这一幕,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目光扫过人群时,已然多了几分暖意。
安若伊望着眼前百姓簇拥余尧泽的场景,眼底泛起清亮的光芒。她轻步靠近燕景霆,见帝王眉间仍凝着未散的寒霜,便微微踮脚,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景霆,那苟知府没了,襄阳城不能久无主官呀。你看这余尧泽赈灾之举深得民心,且谈吐有度,若是委以知府之职,既能安抚百姓,又可借他之力重建城池。”
燕景霆闻言,垂眸看向安若伊,不由得唇角微扬。他轻轻点了点头,玄色衣袖掠过她发间,似是不经意间拂去了那抹药香。
随即,燕景霆转身抬手,示意沸腾的人群安静。他站在台阶之上,玄色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帝王威压如洪钟般响彻四方:“乡亲们,那苟知府已伏法!朕问你们,这襄阳城该选谁做知府?”
话音未落,人群便如浪潮翻涌。“余老爷!”“请余老爷为我们做主!”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有人激动得振臂高呼,有人跪地叩首,连方才还虚弱的老伯都奋力喊道:“余老爷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他当知府,我们死也甘心!”此起彼伏的声浪中,余尧泽红着眼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燕景霆重重叩首:“草民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定不负陛下和乡亲们的重托!”
在这此起彼伏的声浪中,余尧泽红着眼眶,情绪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燕景霆重重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草民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定不负陛下和乡亲们的重托!”
燕景霆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神中满是赞许。他微微俯身,伸出手将余尧泽从地上扶起,目光坚定而温和地注视着他,语气沉稳有力:“余尧泽,日后襄阳城的兴衰,就看你的了。襄阳百姓经历此番苦难,朕希望你能尽心竭力,让这城池恢复往日生机,让百姓安居乐业。若你能做到,朕定不会亏待于你;但若是你有负朕和百姓的期望,朕也绝不轻饶。”
余尧泽挺直脊背,神情肃穆而坚定,他抬起头,目光与燕景霆对视,眼中满是忠诚与决心:“陛下放心,草民定当铭记陛下教诲,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定要让襄阳城重现繁华,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燕景霆微微点头,转身面向众人,高声说道:“既如此,朕便任命余尧泽为襄阳知府,即刻上任!望你与襄阳百姓齐心协力,重建家园。”
百姓们再次欢呼起来,“皇上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而余尧泽站在燕景霆身旁,看着眼前欢呼的百姓,心中暗自发誓,定要不负众望,为襄阳城的复兴竭尽全力。
等襄阳城稳定下来,已经是七日之后了。这七天七夜里,整座城池仿佛浸泡在汗水与希望交织的洪流中。燕景霆脱下象征帝王尊荣的锦袍,换上粗布短打,与将士们一同扛沙袋加固河堤,泥泞的裤脚沾满半截黄土;烈日下他亲自指挥搭建临时粥棚,看着百姓捧着热粥狼吞虎咽,手背被木勺烫出红痕也浑然不觉。
安若伊则化身成了流动的白色身影,穿梭在襄阳城的每个角落。她背着装满草药的竹篓,每日鸡鸣即起,踏着晨露去城外采集中药,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地熬煮汤药,为患病的百姓诊治。哪怕累得腰酸背痛,只要听见百姓痛苦的呻吟,她又会立刻打起精神,轻声安慰、细心治疗。有时,她还会带着几个懂医术的百姓,挨家挨户地教他们如何护理病患、预防疾病。
余知府更是将自己钉在了重建大业上。每日寅时,他的书房便亮起昏黄灯火,批阅灾民安置文书、调配修缮物资,困极了就用冷水浇面,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案牍上晕开墨痕。有次他在巡查工坊时突然栽倒,众人发现他鞋底已磨穿,脚掌结满血泡——原来他为了节省时间,竟连换双鞋的功夫都不愿浪费。
第七日破晓,燕景霆登上残破的城楼。晨光中,新搭的帐篷连成整齐的白色方阵,炊烟从百余个灶台袅袅升起,学堂里传来孩童琅琅读书声。他望着正在指挥修缮城墙的余知府,见对方青黑的眼圈下难掩欣慰笑意,不由得想起初到襄阳时满地狼藉的惨状。转身间,他看见安若伊正蹲在城墙下,给几个孩童分发预防疾病的香囊,发丝被晨风吹乱,脸上却洋溢着温柔的笑容。晨风掠过他肩头,带着泥土翻新的气息,这一刻,紧绷多日的帝王终于缓缓舒展开眉峰。
暖阳斜照襄阳城,将青灰色的城墙染成蜜糖色,瓦檐下晾晒的草药与新织的粗布随风轻晃,到处浮动着劫后新生的气息。燕景霆立在临时行辕的窗前,手中张学优的奏报被阳光照得透亮,金陵城恢复生产、流民安置妥当的字迹跃然纸上,他紧绷的下颌终于松了松,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信纸。
“景霆,在看什么呢?”安若伊端着新煎的药盏进来,白瓷碗腾起的热气氤氲了她眼下的倦意。药香混着窗外飘来的槐花香,冲淡了屋内连日来紧绷的气息。
燕景霆将奏报搁在斑驳的案几上,玄色锦袍掠过堆积如山的文书,“曹知府和张学优确实能干,本以为金陵水患棘手,没想到这才一个星期便稳住了局面。”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案头未干的墨迹被吹得蜿蜒,“只是这太平来得太过轻松,苏尚书虽报朝中无事,我总觉着……”话音戛然而止,他望向远处城楼上新换的朱漆匾额,眸底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沉郁。
安若伊将药盏推到他手边,青瓷温润的触感让燕景霆回过神。她指尖轻点案上密折,素白裙裾扫过满地竹简:“襄阳初定,金陵方安,朝中若真有异动,此时回京倒也正是时候。”窗外忽然传来孩童嬉笑,几个裹着补丁衣衫的孩子追逐着跑过,惊起檐下白鸽扑棱棱飞向晴空。
燕景霆端起药盏轻抿,苦涩在舌尖散开,却不及心头泛起的疑虑浓重。他望着安若伊鬓边新添的几缕碎发,想起这些日子她顶着烈日采药、深夜熬煮汤药的模样,喉间滚过叹息:“传令下去,三日后启程回京。让岳统领加强戒备,襄阳至京城沿途驿站备好快马。”
暮色渐浓时,襄阳城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燕景霆立在城楼上,看着余尧泽带着百姓修缮的护城河波光粼粼,却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窥视着这份安宁。他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收紧,身后安若伊递来的披风带着暖香,却驱不散他心中萦绕的阴霾。
瑞王府书房内烛火摇曳,鎏金兽形烛台映得满室阴影狰狞。瑞王捏着密报的指节泛白,羊皮纸上“水患平息”“陛下返京”几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猛地将密报摔在檀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四溅。“燕景霆!”他对着虚空咬牙切齿,眼中猩红血丝密布,“当真命不该绝?”
鎏金兽首香炉中青烟袅袅,却化不开室内的肃杀。瑞王忽然抓起案上青玉镇纸,狠狠砸向博古架。随着“哗啦”一声脆响,价值连城的钧窑瓷瓶应声碎裂,飞溅的瓷片划过他手背,渗出的血珠滴在暗纹织锦的袖口上,宛如绽开的红梅。
“来人!”他甩了甩渗血的手,阴鸷的声音惊得门外侍卫慌忙入内。片刻后,身着玄色劲装的廖雄疾步而入,单膝跪地时腰间软剑发出清越鸣响。瑞王踱步到窗前,望着庭院中被月光拉长的树影,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刃:“你即刻安排死士,埋伏在燕景霆回京的必经之路。本王不想再看到他!”
廖雄瞳孔微缩,额间渗出细汗。他知晓此举形同谋逆,却更清楚眼前这位王爷的手段——若稍有迟疑,自己便会成为下一个碎在满地瓷片中的亡魂。“卑职领命!”他重重叩首,额角在青砖上撞出闷响。
瑞王转身时,月光恰好勾勒出他扭曲的嘴角。他伸手摩挲着墙上悬挂的龙纹佩剑,想起儿时在御书房被燕景霆压过一头的屈辱,想起先帝临终前将玉玺交予他的场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燕景霆,莫怪本王心狠。这江山,本该是我的。”窗外夜风骤起,将案上密报卷起,轻飘飘落在满地狼藉之中。
朝阳初升,给襄阳城的青石板路镀上了一层金色,百姓们早早聚集在城门前,手中捧着新摘的山枣、自制的干粮,甚至有人将家中仅存的鸡蛋塞进士兵手中。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孩童骑在大人肩头,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只等送那位救他们于水火的帝王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