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登上备好的马车,进了城。
扶凌萱刚松了口气,就见身旁的人突然闷哼一声。
她立马转头查看,才发现谢嘉泽方才挥剑威慑士兵时,终究还是扯动了肩胛的箭伤。
“嘉泽!”扶凌萱慌忙扯开他衣领,绷带边缘已渗出暗红血迹。
谢嘉泽强撑着想要开口,却被她按住嘴唇:“别说话!”
她猛地掀开帘子,对车夫喊道:“最近的医馆在哪?快赶过去!”
车夫被她的气势惊得一抖,马鞭狠狠甩在马背上……
“二位,医馆到了!”
车夫勒住缰绳的瞬间,扶凌萱已半拖半拽地将谢嘉泽扶下车。
老大夫闻声而出,看见谢嘉泽染血的衣襟,神色骤变。
他颤巍巍地凑上前,刚要掀开谢嘉泽的衣袖查看伤势,却在瞥见绷带边缘发黑的血迹时猛地后退半步。
“这、这是箭伤?!”
扶凌萱心急如焚,攥住老大夫的袖口:“老先生,求您救救他!箭伤虽已处理过,但方才又扯到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老大夫连连摆手,白胡子抖得厉害,“老朽只是治些风寒咳嗽的庸医,哪敢碰这箭伤?前儿个邻镇有人中箭,抬来我这,结果……”
他咽了咽唾沫,“人没熬到天亮就去了!两位贵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老先生!”扶凌萱急得眼眶发红,一只手死死揪住谢嘉泽开始发凉的手,“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
话未说完,谢嘉泽突然按住她手背,艰难地扯出一抹笑:“算了,别为难这位老先生……”
话音未落,喉间溢出一口鲜血,溅在地上触目惊心。
老大夫吓得脸色煞白,连连作揖:“对不住!对不住!城西悦来客栈后头有个游方郎中,擅治外伤,二位快去吧!”
说罢转身就要关门,却被扶凌萱用脚抵住门板。
“劳烦老先生给些止血草药!”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若能救他性命,日后必有重谢!”
老大夫盯着银子,犹豫片刻,颤抖着从药柜里抓了几把草药包好,又塞给她半瓶药酒。
“多谢!”扶凌萱接过药包,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谢嘉泽。
此刻他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全靠最后一丝意志撑着没倒下。
车夫见状,慌忙将马车掉头:“小姐,快上来,城西游方郎中的住处,小的认得路!”
马车疾驰,扶凌萱将谢嘉泽的头轻轻放在膝上,颤抖着解开他的衣襟。
箭伤处的皮肉泛着青紫色,腐臭气息混着药酒味道扑面而来。
她咬牙将老大夫给的草药嚼碎,敷在伤口上,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滴落在谢嘉泽脸上:“你说过要带我看江南烟雨……你不能食言……”
车夫挥鞭的手越来越急,可游方郎中的住处却藏得极深。
穿过三条狭窄的巷子,又绕过一处荒废的城隍庙,终于在镇郊的竹林深处,见到一间挂着褪色药幡的茅屋。
木门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屋内烛火昏黄,一位白发老大夫正低头研磨草药,听见响动缓缓抬头。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谢嘉泽腰间若隐若现的玉佩,忽然猛地站起,药臼“哐当”落地。
“这玉佩...莫不是蜀王府之物?”
老大夫快步上前,颤抖着掀开谢嘉泽的衣襟查看伤口,枯瘦的手指在伤处轻轻按压,眼眶却渐渐泛红。
“二十年前,老臣遭奸人构陷,是蜀王殿下在圣上面前力保,才让我免于牢狱之灾。没想到今日...”
“您认识嘉泽?!”扶凌萱眼中燃起希望,“求您救救他!箭上淬了毒,伤口已经发黑...”
“快,扶他到床上!”
老大夫转身从柜中取出一个古朴的药匣。
“当年是蜀王救了我全家性命,这份恩情,老朽这辈子没齿难忘!姑娘放心,我现在虽被逐出了太医院,可这解乌头毒的法子,太医院里还没人比我更清楚!”
他从匣中拈出几株银针,在烛火上炙烤片刻。
“当年在太医院,我是专为皇室处理外伤的,这种程度的箭毒,我是手到擒来,还曾治好过三位皇子...”
扶凌萱终于明白为何对方一眼就认出了玉佩,又为何在看到箭伤时如此急切。
“原来老先生……您竟是……”她声音发颤,喉间像被什么哽住。
记忆里,很久前……
谢嘉泽曾提起过,蜀王府早年救过一位太医,却不想竟在此处重逢。
“好了,来不及多说了!”老大夫准备好后,将银针精准刺入谢嘉泽的几处大穴,阻断毒素蔓延。
“乌头毒容易侵入脏腑,若是再拖延半个时辰可就不好说了……”
他话未说完,突然动手撕开了谢嘉泽伤口处的绷带。
溃烂的皮肉翻卷,黑血竟顺着银针缓缓渗出,空气中的腐臭味道更大了。
扶凌萱强压下胃里的不舒服,握紧谢嘉泽冰凉的手。
每动一次银针,谢嘉泽紧皱的眉就稍稍舒展一次。
“姑娘,快去取火来。”老大夫突然开口,“接下来,我要烧掉腐肉,这样才能彻底解毒。”
她慌忙点亮油灯,中途看见老先生从药匣底层摸出个小玉瓶。
“这是宫里秘传的生肌散,当年可是蜀王殿下赐我的。”
他倒出粉末洒在伤口,“还请忍一忍,殿下。”
话音才刚落,烧得通红的镊子就已贴上伤口。
谢嘉泽被疼得猛然睁开眼,喉咙里挤出痛苦的呜咽。
他的指甲忍不住掐进扶凌萱的胳膊,疼得她直皱眉,却反而将他搂得更紧。
“别怕,我在这儿,我不会放手的,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老先生手中烧红的镊子这刚碰到伤口,谢嘉泽就控制不住的抽搐起来。
扶凌萱能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只能用尽全力圈住他。
“你答应过我要一起看江南的,说话算数……”
她不停重复着,像是在安抚他,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谢嘉泽实在受不了,只能喉间低吼。
老先生的手却很沉稳,镊子精准地剜去发黑的腐肉,另一只手迅速撒上生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