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明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易海莲单薄的背影上。
那双总是温润平和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他看着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卑微乞求,看着她被那个男人无情拒绝,看着她此刻的绝望与狼狈。
他觉得自己好像永远都只能这样,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追逐着大哥的背影,看着她为了大哥或喜或悲,而自己,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迟疑了片刻,他终是缓步走了过去。
在易海莲身边蹲下,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素色锦帕,轻轻塞进了她冰冷的手中。
“地上凉,起来吧。”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然而,易海莲却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猛地回过神来。
她看清是谢嘉明,又看到手中那方碍眼的帕子,眼中燃起怒火。
“拿开!我不用你假好心!”
她尖叫一声,狠狠地将那方锦帕扔在地上,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谢嘉明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温和一点点褪去,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黯然。
他默默地收回手,站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了。
王府之外,长街灯火璀璨,亮如白昼。
中秋佳节,正是蜀都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夜晚之一。
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造型新颖奇特,是扶凌萱从未见过的样式。
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甜香,混杂着各种小吃的诱人气息。
一派喧嚣热闹,太平盛世的景象。
方才在王府内的压抑和不快,仿佛瞬间被这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冲散了。
扶凌萱的心情也随之飞扬起来。
她本就不是个喜欢沉溺于负面情绪的人,更何况,今晚谢嘉泽的表现,着实让她十分满意。
“哇!你看那个灯,好漂亮!”
她像一只挣脱了束缚的蝶,好奇地穿梭在人群和灯火阑珊之中。
谢嘉泽跟在她身后,步子不紧不慢,目光始终追随着她雀跃的身影。
看着她明亮的眼眸中映照着万千灯火,他心中某个地方,变得异常柔软。
这才是他想要的。
不是算计,不是试探,不是迫于责任的亲近。
而是这样轻松自在的相处,是她放下所有戒备,在他面前展露出的、最真实鲜活的模样。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然而,下一秒——
“谢嘉泽!”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唤,一道橙色的身影带着满身璀璨的灯影,倏地转身,提着一盏刚刚买到的憨态可掬的玉兔花灯,朝着他飞奔而来。
然后,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力道不轻,撞得他都微微晃了一下。
谢嘉泽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防止她摔倒,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慢点,跑什么?”他低笑,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
怀中的人儿却没立刻起身,反而仰起一张笑盈盈的小脸,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狡黠地眨了眨,盯着他,语气却带着几分故作严肃的质问:
“夫君,我方才听得真真的,表妹说,你小时候说过要娶她?”
谢嘉泽心中了然。
他就知道,以她的性子,这事儿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揭过去。
不过,此刻从她口中问出来,却全然没有了方才易海莲那般令人不适的沉重和控诉,反而带着一种小女儿家特有的娇嗔和醋意?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旁边就传来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
“对啊对啊!大哥小时候是说过!”
谢嘉琳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挤眉弄眼地看着扶凌萱,故意大声说道,“我当时也在场呢!大哥说海莲表姐长得像天上的仙女,等她长大了就娶她做新娘子!”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扶凌萱的脸色,显然是想看她生气吃醋的模样。
扶凌萱闻言,却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意更深了。
她依旧赖在谢嘉泽怀里,甚至还故意往他怀里蹭了蹭,然后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向一脸“快来问我呀”表情的谢嘉琳,笑容狡黠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
“是吗?”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谢嘉泽,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全然的信赖,声音又软又糯,却掷地有声:
“可我不信三妹妹的。”
“我只听夫君的。”
谢嘉泽闻言忍不住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小巧挺翘的鼻尖,唇角勾起一抹无奈又宠溺的笑意:“这么信我?”
扶凌萱点头,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他的。
他目光温柔地凝视着扶凌萱,语气认真了几分:“那不过是一群孩子玩过家家,我随口应了一句罢了。小孩子的话,哪里算数?”
前世今生,她都清楚谢嘉泽对易海莲从来没有男女之情。
此刻听他亲口解释,不过是想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带着些微酸意的甜蜜罢了。
谁知,一旁的谢嘉琳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她听了谢嘉泽的解释,不仅没罢休,反而眼睛一亮,又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对扶凌萱道:“大嫂,你别不信!我跟你说,小时候大哥可护着海莲表姐了!有一次我们在园子里玩捉迷藏,海莲表姐不小心摔跤哭了,大哥紧张得不得了,抱着她哄了好久呢!”
她越说越起劲,完全没注意到自家大哥越来越黑的脸色,继续说:“还有还有!有一年夏天天气热得很,我们在祖母院子里的凉榻上睡觉,我亲眼看见,大哥还让海莲表姐枕着他的胳膊睡呢!他们俩头挨着头,可亲近了!”
“谢!嘉!琳!”
谢嘉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神凌厉地扫向自家口无遮拦的妹妹,恨不得立刻伸手揪住她的耳朵。
这丫头,是生怕他过的太好了?
“小时候的事情,你记得倒是清楚!怎么不见你读书习字时有这般好记性?”
谢嘉琳被自家大哥那带着杀气的眼神一瞪,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往旁边躲了躲,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嘛,还不让人说了!”
扶凌萱看着他们兄妹俩这番互动,心中好笑,面上却适时地微微撅起了嘴,从谢嘉泽怀里退开半步,眼神幽幽地看着他。
“哦?原来还有这等事?”她轻轻哼了一声,语气酸溜溜的。
“看来,夫君与表妹当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她这副模样,哪里像是真的生气,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拿乔,等着他来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