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水流在浴缸中溢满渗出,鲜血泼墨般在染在白色瓷砖上,留下的痕迹格外显眼。
敲门声隔着很远的距离有些听不清。
“程医生,我就出个门的功夫,病人就又把自己锁起来了,他在上次心理测试中就有自残的倾向,我们给他做过干预治疗,看样子没什么成效,放他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
纷乱的脚步声进入病房,不断流出的水已经蔓延到了房间里,浸湿了一大片。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看着水流里夹杂的淡粉色皱紧了眉头,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
毛玻璃门从里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木棍插着,这所精神病院里的病人家里大多非富即贵,各个看重隐私,浴室里面没有摄像头可以查看病人的情况。
“让开。”
沉着的声音响起,着急的护士连忙往旁边躲开,只见程晟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破窗锤,沿着边角轻轻按下,玻璃门瞬间出现密密麻麻地裂痕。
“我没穿衣服。”
慵懒的声音从里面响起,话还没经过大脑,程晟长腿一迈,已经严严实实堵住了门口。
“护士回避一下,我进去看。”
水蒸气很大,即便门口站的都是人,也看见那位没穿衣服的病人,程晟甚至有些找不到方位。
轻轻拨弄水流的声音不断引着他往前走:“你还好吗?”
封闭的浴室没有开灯,他分不清脚下踩的水里面究竟是什么颜色,只觉得越往里走颜色越深,这让他心惊胆颤,要不是病人还在说话,他怕是以为会面对一具尸体了。
清源微微闭着眼,说实话他现在身上几乎是没有任何力气的,失血过多导致的头晕眼花让他现在还没缓过神,睫毛不住颤动着,没有受伤的手轻微地活动,给人指明他的方向。
冷气的涌入让水蒸气散掉了许多,逐渐开阔的视野让程晟朦胧间看清了浴缸的方位。
瘦弱的青年脑袋侧垂着,无力般搭在浴缸边缘,胳膊上的伤口醒目。
深色的鲜血还在顺着指尖往下流,因为速度的减缓,一部分在边缘干涸。
程晟呼吸停滞,嗓子干涩,他知道病人大多都会被各种症状折磨,除了分不清现实虚幻的怪异虚拟幻想外,还有极端的情绪不断攻击着最脆弱的地方。
自杀的精神病患者不在少数,他也不是第一遇见这种情况,眼前的画面却让他一时心脏停跳,难以言说的疼痛狠狠揪着,眼眶发热几乎要流下泪。
他踉跄了几步,慌张得甚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把人弄出来。
“只是看得吓人。”
清源用自己没受伤的手按在手臂上的穴位用力下压:“现在可以抱我出去了。”
常年吃精神控制药物的身体从内里腐坏,气血不足抱起来都是骨头。
太轻了。
程晟用自己的白大褂把人裹着抱出来,满脑子都是各种药材,能给人好好补补身子。
医疗箱就放在床头,医生脚下淌水把人放回了床上,他用碘伏把那血迹擦掉,下面的伤口虽然很长,但很浅,不像是能流出那么多血的样子。
纱布一层层缠绕,清源垂眸看着衣服上挂着的身份铭牌:“原来是程医生,负责我病情的医生似乎并不是你。”
他说话的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唇角扬起弧度,带着浓浓的笑意。
程晟下颌收紧,不是他的病人,那加药补身子的事情也不归他管。
大掌虚虚环了下那手腕,太细了。
他只是暂时负责这个区域,等请假的医生回来,他甚至没有理由再过问这个病人的事情。
嘴唇紧紧抿起,万一,病人又想自杀了呢?
“你想让我做你的医生吗?”
程晟的资历比不过请假的老医生,但是他足够认真,只是技能也很丰富,可以面对很多种突发情况。
胳膊上鼓起的肌肉在衬衫下若隐若现,他经常运动,也是为了能更快的钳制住发狂的病人。
清源腰下被垫着靠枕,倚靠的动作变得舒适,下意识的照顾让他眯着眼:“程医生都是这么照顾自己的病人的吗?”
病人的衣食起居,在病院里的方方面面大多都是由护士完成的。
程晟摇头,轻声说道:“没有。”
他不知道清源说的话里透露出的信号,只一味地想要把这个病人划到自己的管辖范围内。
“我会尽我所能让你痊愈,不再受疾病的折磨,如果你喜欢我这么一直照顾你,我也可以做到。”
手臂还被牵着,清源感受着那灼热的温度:“那就麻烦程医生了。”
请假的医生回来后才被告知自己的病人被程晟拐跑了一个,他查看了名单,发现是最难搞的那个病人,病情没有在他的治疗下好转,反而像是走入了死胡同般越来越严重。
医生叹了口气,年轻人想要展露锋芒是好事,可怎么就选了个几乎没有任何希望的焦清源?
他家里人都放弃他了,一次也没来医院里看过,如果不是因为那不断入账的医疗费,用成批量的药物稳定他的情绪,怕是焦清源早就活不下去了,怎么可能撑到现在。
没人相信焦清源能够康复,只有程晟从早忙到晚,查各种资料尝试各种方法,精神疾病的治疗药物对于情绪的控制可能是最快的,可也是最损耗身体的。
能够用别的手段让清源开心,程晟就不会让人吃那种坏身体的药,他替换成了自己调配的中药,用手里的积蓄给人调理身子。
“外面的太阳很好,要不要去院子里坐坐秋千?我推你好不好?”
程晟蹲在床边,一双眼睛里全部都是清源,这段时间他格外用心,眼底的黑眼圈都深了很多。
他有时候总觉得清源这个病人跟别人不一样,即便身体里掺杂着随时会不稳定的情绪,但清源总能控制得很好。
微风吹在脸上,背后的推力把人荡得很高。
“程医生,最近的药越来越苦了,是不是你偷懒没给我加糖霜?”
药片和中药他不至于分不清,捏着鼻子吃了这么久,程晟偏偏一声不吭。
“我爸每个月都往我的卡里赚钱,少说每次都有个几百万,你可以随意划扣,之前的那个医生就会这么做,反正我花不掉,你拿去用也好。”
程晟身子一顿,把秋千稳了下来,他绕到前面,把手放在清源的膝盖上,从下往上的看着他。
“我不是为了你的钱。”
他说得认真,很不希望自己被误会:“我只想你能好好的。”
院子里活动的病人不在少数,做什么的都有。
除了清源这种有自杀倾向的不能经常出门以外,那些头脑不太清醒的病人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没人看见这个角落里的两个人在说什么做什么。
清源微微俯下身子,鼻尖几乎要紧贴:“我知道,但我想给你花。”
没必要省出吃饭的钱给他买那些营养品,这段时间血气和中药双管齐下,他身体好了,还胖了很多。
像是被蛊惑了般,程晟压抑不住想要抬下巴更加贴近的冲动,清源却后仰看向了天空:“程医生,我就快好了。”
程晟轻轻应声,目光代替他的心,一遍遍在唇瓣上反复辗磨。
又一次在心理测试题上拿下高分,焦清源的恢复速度让所有医生目瞪口呆,难不成程医生有什么诀窍不成,这都能救回来?
为了能彻底杜绝清源的自杀行为,在病房被毁之后,他就搬到了程晟的休息室里,一左一右两个行军床中间还间隔着很宽的距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晟总能发现两张床的距离越来越近,但他几乎是默许的态度,让清源更加变本加厉,两张床合二为一,被子乱糟糟堆起来,清源抬起头,亮晶晶地看他。
“快来睡觉。”
胳膊挨着胳膊的距离在深夜里互相拥抱在一起,程晟自觉充当肉垫,把身上趴着的清源抱得很稳。
医生比病人起床早,在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迟到的程晟完全不想将身上的人推开。
“你该去打卡了。”
清源嘟囔一声,自己翻身裹着被子滚到了一边。
程晟把他的脑袋从里面扒出来以免他呼吸不畅,看着那张睡出印子的脸,到底败给了自己,屏住呼吸在上面轻轻亲了一下。
他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出门打卡。
好喜欢。
脸上长出了肉,亲起来有点软。
清源迷迷糊糊睁开眼,摸着身旁的余温,哼笑:“笨蛋。”
很快程晟便不满足于偷偷摸摸的早安吻,等到夜晚,他察觉清源呼吸均匀就会凑过去直接把人抱在怀里偷香,鼻梁,眼睫,额头,就连喉结都亲了又亲,却迟迟不敢对唇瓣下手。
好几次呼吸都游离在上面,明明马上就会亲上,还是忍住了。
他能忍得住,清源却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动作惹了火,又一次悬而未落的时候,清源睁开眼,扯着他的耳朵骂他是个蠢货胆小鬼。
唇瓣紧贴勾缠,闭着眼睛的清源没看见程晟眼底浓郁的笑意。
秋千上的欲擒故纵总要讨回来。
发现清源的喜欢并不难,除了频繁挪动的两张床,那经常性投来的目光夹杂着毫不掩藏的情感流动。
他是心理医生,能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病人的情绪变化,又怎么会不知道对方的喜欢。
“医生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大概是,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