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几乎吼出,全场瞬间寂静无声。
陆老太颤巍巍地站起:“要理由是吗?那我给你们一个理由。”
她转向江与。
眼底深处,隐隐流露出深深的敬意:
“依依和江与已经领证,他们已是夫妻。一女怎能嫁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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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众人表情凝重,难以接受这匪夷所思的话竟出自平时寡言少语的老太太之口。
“妈,您说什么?”
陆吾气急败坏,脸色几度变换。
陆老太镇定自若,运筹帷幄。
以往,哪怕给她再多胆量,她也不敢轻易说出这种话。但如今,钟家在江与面前,算得了什么?
陆依依瞪大双眼,张口结舌。
江与是否给陆老太灌输了某种药剂,两人短暂离开后返回,陆老太的态度便大相径庭。
陆老太提及钟家时,昔日的敬重已悄然淡去。
江与手中酒杯微滞,随即漫不经心地浅啜一口,置于桌上,再未触碰。唇角轻扬,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陆老太。
这老妇人打的什么主意,江与岂会不知?
“哼!”
江与轻哼一声,却未言语。
陆老太起身,握住陆依依白皙的手腕,语重心长地说:“依依,莫怪奶奶,奶奶这一生为陆家而活。钟家权势滔天,我不得不忍耐。”
陆依依心中顿时柔软下来。
她本性善良,即便之前抗拒强烈,看不起陆家的气节,但听陆老太主动认错,便心软了。
其实陆依依想问,从前需忍耐钟家欺压,如今为何就不必忍了?
江与平静道:“如你所愿,你与钟安的婚事取消了,仅此一点,便值得庆贺一杯。”
陆依依恍如天上掉下馅饼,迷迷糊糊举杯与江与碰杯畅饮。
看来得找机会私下问问奶奶,这样谨小慎微的老人,怎会突然这样做?
陆依依立即拿定主意。
长桌旁众人皆一脸茫然。
陆老太兴致颇高,又自饮两杯,拉住陆依依的手:“依依,想做什么就做,奶奶全力支持。”
话中之意,眼中之光,显然是冲着江与而去。
陆吾感觉这一切太过疯狂,恍如梦境。
“依依,今后别再外住了,带上江与,整理一间房。”
陆老太再次说出惊人之语。
陆家上下皆惊讶不已,言语间似要安排江与与陆依依同居一室。众人愈发确信,江与定是对陆老太下了什么迷魂药。
而且他竟将钟家的顶尖高手龙哥击伤,必定有些真功夫,说不定还精通邪门歪道,甚至苗疆的巫蛊之术。传说中,巫蛊能操控人心,支配他人意志。
陆依依脸颊泛红,站起与江与一同离开。
待两人远去,陆吾按捺不住疑惑问道:“母亲,依依只是任性,您怎么也跟着糊涂了?”
“未来的日子,你们会明白今夜我所做决定的重要性。这世间广阔,区区钟家又能如何?”
这位老人目光深邃,闪烁着睿智的光彩。
众人听到这话,面面相觑,若非陆老太此刻胸有成竹,众人恐怕早已认为她疯了。实则不然,她的思维比以往更加清晰。
“得仙恩庇佑,是我们陆家之幸。”
陆老太的话令众人困惑不解。
江与降临荆州,恰似巨龙落入浅滩,虽暂处困境,但威势依旧。谁能掌控江与,谁就抓住了未来。
“你真的想让依依嫁给他?”
陆吾难以抑制好奇,终于问出口。
陆老太苦笑答道:
“如今的关键,不是我允不允许依依嫁给他,而是江与,或许根本看不上依依。”
……
次日,荆守县沸沸扬扬,无数人得知消息后震惊不已。
陆家解除婚约,陆依依与无名小卒登记结婚,更传出两人同居的消息,陆家年轻一辈更是添油加醋地渲染。
陆依依样貌不算倾城,但在荆州一带却颇有名气。加之当地人知晓她与钟家少爷钟安已有婚约,关注之人自然不少。
陆依依天生丽质,性情温婉,是公认的白富美,在当地众多男性心中,她就是理想伴侣的化身。
“谁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敢从钟安手里抢女人?”
有人嫉妒得几乎发狂,酸溜溜地开口。
旁边的人冷笑着回应:“据说是某个外地来的年轻人,模样倒是俊俏。至于背景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
得知陆依依与他人共处一室后,这些男子无不捶胸顿足,仰天长叹。
“钟家在荆守县的地位无人能及,传闻背后还与荆州杨家有着紧密联系。单凭钟家或许不算什么,但牵涉到市值上百亿的杨家,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在这里,女方悔婚无异于扇男方耳光,这样的侮辱足以引发血海深仇。钟安现在肯定怒不可遏,陆家恐怕会遭遇灾祸。”
各种议论此起彼伏,几乎众口一词。
没人对陆家抱有希望,面对钟家的雷霆震怒,整个荆守县都为之颤抖。
陆家的行为无疑是将钟家的脸面踏在脚下,甚至狠踹几脚。许多人注视着钟家,想知道钟安会有怎样的反应。
在某些人的煽动下,事情越闹越大。
“哼,陆依依,看你和那个负心汉如何收场。”
陆雪舞咬牙切齿,冷笑着说道。
她一直渴望成为钟少的妻子,然而钟少似乎被迷了心窍,眼里只有陆依依,对她视而不见,即便她美貌出众,也无济于事。更令她愤怒的是,陆依依对这一切毫不在意,多次拒绝钟少。
强烈的屈辱感驱使她疯狂散播消息,引发了轩然大波。
“钟安,你的女人被人抢走了,作为男人,就该凭自己的能力把她夺回来!”
陆雪舞冷笑连连。
……
实际上,钟少确实陷入了疯狂。
即便听到陆依依与江与以情侣名义交往,甚至已领取结婚证的消息,他依然能够保持镇定,神色如常。
但今天清晨,一切都改变了。
陆家悔婚,陆依依与其他男子共度夜晚。
一条条消息像利刃般刺穿了钟安内心的平静,他失控地发狂,将珍藏的无数物品砸毁。
“咣当!”
一瓶产自尔酒庄、售价高达十几万的名贵红酒,被钟安狠狠摔向墙壁。猩红色的酒液四散飞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葡萄香气。
短短几分钟,他砸毁了价值上百万元的红酒,整个酒柜惨不忍睹。
龙哥虚弱地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地看着这一切。
他一直对钟家隐瞒了一件事——自己的修为已经完全丧失,成了普通人。
“陆家竟敢与我钟安悔婚,简直是疯了!”
钟安愤怒地咆哮。
龙哥平静地说:“能在举手投足间击败我,此人修为至少达到化劲。或许正是这一点,陆家才敢冒然悔婚,打算与钟家硬碰硬。”
化劲?
钟安冷笑连连,眼中满是轻蔑。
“荆州百里,比我钟家更富有的家族并非没有,但在荆县坐镇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们钟家!”钟安阴沉着脸说,“因为我们钟家有真正的强者!”
龙哥脸色微微变化。
那个未使用的筹码,一旦动用就消失了。
钟安呼吸粗重,双目充血,仿佛染满了鲜血。他拿起高脚杯,从地面上汇聚成河的红酒中舀起半杯,愤怒地一饮而尽。
他慢慢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时,眼中充满了杀意:“我要让陆家知道,钟家为何能在荆县屹立几十年而不倒。”
“哼,化劲而已!”
一位老者缓步走来,眼中流露出满满的骄傲。
形意拳掌门岳巫山。
龙哥恭敬地躬身行礼:“小龙见过岳前辈,不过那个人有些神秘,岳前辈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岳巫山哈哈大笑,声音如雷鸣般震耳欲聋:
“要杀他,我只需十步!”
今日,天朗气清,却有凶星高挂,甚是不祥。
“江与独自去松岳亭见钟安了?”
陆依依听到这个消息时,脸色骤变,身子摇晃,几乎站立不住。
钟安是谁?
荆守县年轻一代的领头人物,他的手腕、才学和谋略都是顶尖的。他还是荆州杨家家主的外孙,合劲大拿杨可妮的表弟。
传闻中,他性格睚眦必报,手段凌厉。
“快,备车,去松岳亭!”
陆依依甚至顾不上穿鞋,光着双脚冲了出去。
偏房外,陆雪舞目光幽冷。
“钟安请来了形意拳掌门岳巫山,能死在这样的高手手里,也是那小子的福分。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以钟安的性格,遇到江与必然不死不休。”
这种局面,无需陆雪舞再多说什么。
…
松岳亭外,枫叶飘落,染红十里。
作为荆守县的名胜之地,自古以来,每逢秋霜时节,红叶漫天,便吸引无数文人墨客前来吟诗作对。
无论是唐代诗坛的辉煌,还是宋代词风的繁盛,这片松岳亭都承载了各朝名家的足迹。
钟安负手而立,气质非凡,浑身散发出一种尊贵的气息。他站在亭中,平静地看着遍地的红叶。
“这里的霜红如画,大地尽染,比燕京燕山的景色也不遑多让。这般天地之美,实在让人留恋。”
岳巫山身穿长衫,感慨道。
亭外几片枫叶随风飘落,却在瞬间化为粉末。仅是他身上溢出的些许气机,就足以改变现实,震碎空中的落叶。
钟安喜道:“岳前辈已入合劲后期?”
岳巫山含笑说道:“我生于民国,六岁时随师习武卖艺,只为填饱肚子。十二岁时走遍华夏大地,阅尽壮丽山河。三十二岁挑战天命,凝聚力量踏入武道,四十八岁晋升化劲,终成一代宗师。”
他转过身去,百米之外,一个白衣男子缓步而至,双手插兜,脚下踩着霜红落叶。他身形挺拔,容貌俊逸,双眸深邃如星辰交替。
“五十二岁时,我在荆州无敌,之后游历四方,研读古籍,遍习武界秘技。”
男子每走近一步,岳巫山便讲述一段过往。
“六十五岁时,突破合劲,宛如神龙出世。我一生孤身,唯武是伴,世人称我为武痴。半年前,我九十二岁之际,更进一步。如今,只差一线便可触及造化之境。”
岳巫山的话语如雷贯耳,卷起漫天红叶向来人扑去。
白衣男子轻挥衣袖,红叶瞬间消散,连衣角都未曾飘动。他看似平凡,实则内蕴磅礴气势,双眸中透着吞吐乾坤的傲然之意。
“你竟敢前来?”
钟安放声大笑。
“江与,我知道你武功高强,是位武道高手。陆家敢毁约,不正是倚仗这一点吗?既是武道高手,应明白合劲在武界的意义。”
据照龙所说,江与的修为不过化劲。
武界境界差异巨大,非人数所能弥补。就像岳巫山,化劲一指便足以致命,再多对手又有何用?
江与平静回应:“钟安,我行事分明,你我并无仇怨。今日之事,不该由你代表钟家与我对峙。”
自始至终,江与眼中未曾有过岳巫山与钟安的身影。
钟安轻摇其首,展颜而笑:“陆家既敢与钟家退婚,背后倚仗的不过是你罢了。只要你一亡,此局便不战而溃。届时,陆家自会卑躬屈膝前来求和。”
此计,他从一开始就已筹谋妥当。
江与侧目望向岳巫山,沉吟片刻:“这个名字,似是在何处听闻过?”
以合劲巅峰的实力,在凡尘俗世中,无论何地都足以扬名立万。
岳巫山自负一笑:“‘岳巫山’三字,仅于武神榜第十六位现身。”
江与笑意浅淡。
“你欲为钟家出这份力?”
岳巫山神色坦然,语气温和:“早年间,我曾受钟家恩惠,如今钟少相邀,我岂有拒绝之理?只要在还情范围之内,钟少吩咐的事,我自当遵从。”
合劲强者,如神龙隐现,世间罕见。
钟家区区小族,竟请得动如此人物,所欠下的,怕是关乎生死的大恩。否则,凭他的孤高傲气,绝不会为此类琐事费神。
“江与,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选吧——远离陆依依,否则,便是死路!”
钟安语调平缓,仿若宣判,唇间浮现一抹笑意。
“江与?”岳巫山眉峰微蹙,也觉这个名字熟悉,却一时难以想起出处。
钟安见江与毫无反应,负手转身,迈步前行,姿态悠然。心中默数,每一步推进,此局的结局便愈发清晰。
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