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祠堂里,青老夫人开口问道:“他受了伤,你昨日可看到了?”
宁嬷嬷叹道:“看到了,胳膊上应该是被烫伤了,虽然包扎过了,但是还是有伤口露了出来。”
青老夫人说道:“将我屋子里的金玉獾皮膏送去正熙院吧。”
宁嬷嬷道:“如此珍贵的东西,老夫人何不自己亲自送过去呢。”
青老夫人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宁嬷嬷无奈,只能自己去了。
一行老泪从青老夫人的眼眶中落下。
夫君早逝,她面对着身边的豺狼虎豹,好不容易将两个儿子扶养成才,大儿子继承了征南军的军权,给他娶了妻子。眼见着自己可以歇下了,结果小儿子自焚于祠堂,大儿子失踪,大儿媳去世,只留下了刚刚呱呱坠地的孙女。青老夫人来不及伤心难过,便得强打着精神,护住康远侯府门第,军权肯定是保不住了,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对外宣称是一对儿双生儿,将孙女当做孙子扶养。
好在青泽宇也争气,小小年纪,便表现出了远远超越同龄孩子的聪慧。青老夫人既欣慰又担忧。青泽宇越是优秀,便越是危险。就在青老夫人都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青震海回来了,虽然成了痴傻儿,但是好在又给她带回来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儿媳。青老夫人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儿媳毒发身亡,新出生的孙子还遗传了寒蝉之毒。为了保住孙儿,青老夫人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舍弃孙女。
最开始的时候,青老夫人是真的疼爱这个孙女的,也想着给孙女留一条退路,所以才会对外宣称青泽宇还有一同胞妹妹,名叫青泽鱼。可是,慢慢的,青老夫人就发现青泽宇的优秀会成为青泽安的阻碍,她只能故意将青泽宇养废。
青老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康远侯府,对于康远侯府,她问心无愧。这些年,若非青老夫人苦苦支撑,康远侯府早就易主了。但是,对于青泽宇,青老夫人是有愧的。每每想到青泽宇看自己的淡漠眼神,青老夫人便痛不欲生,可是,她没办法。青泽宇是一个不肯服输的人,从不受管教,她若是不打压一下,怕是到时候青泽宇不肯将爵位让出来。青老夫人经常在想,若是青泽宇是个男子,所有的事情便都解决了,她不用再整天提心吊胆的,担心青泽宇的身份被揭穿,担心康远侯府因为欺君之罪被满门抄斩。
青泽宇办完事回来,正好在院子里碰到了宁嬷嬷来了,笑道:“呦呵,宁嬷嬷,您怎么舍得来我这正熙院了?可是我哪里又惹老夫人生气了?”
宁嬷嬷知道青泽宇的屋子一般是不许人进的,也不自找不痛快,只在院子里将袖子里的药膏拿出来,讨好的说道:“老夫人担心小侯爷的伤,特意命老奴将这金玉獾皮膏给您送来。”
青泽宇接过宁嬷嬷手里的药膏,在手里摆弄着,笑道:“金玉獾皮膏,这可是好东西啊。听说整个凤朝,除了宫里,也就老夫人手里有这么一小罐儿。”
宁嬷嬷见青泽宇肯接药膏,放下心来,说道:“在老夫人心中,这药再怎么珍贵,也不过是死物,怎么比的上小侯爷的万分之一。”
青泽宇冷笑一声,斥道:“你这老货倒是挺会说话,可惜我已经不是那个被你随便说几句便能哄骗得了的傻子了。”
当年,最初青老夫人开始疏远青泽宇的时候,青泽宇不理解,总是伤心难过,甚至在夜里偷偷流眼泪。宁嬷嬷便会用各种理由为青老夫人开脱,让青泽宇相信青老夫人是疼爱青泽宇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青泽宇好。但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青泽宇长大了,又有了青泽安做对比,宁嬷嬷的这些话便骗不了青泽宇了。青老夫人那里青泽宇无可奈何,宁嬷嬷这里,青泽宇便无所顾忌了。
将手里的药膏随手丢进宁嬷嬷的怀里,青泽宇说道:“转告老夫人,我谢过她的好意,只是受不起她的恩惠。”
宁嬷嬷担心药罐儿被摔,忙手忙脚乱的接住小药罐子,见青泽宇转头走了,进了屋子,又要关门,连忙伸手拦住。却是,不小心,被门夹了手,忍不住痛呼一声。
青泽宇见宁嬷嬷手已经肿了起来,皱眉,忍不住斥道:“你这老婆子,不长眼睛啊,看到我关门,怎么不知道躲开。”
话说的狠厉,青泽宇却是拉着宁嬷嬷的手腕让她进了房间,从柜子里找出消肿化瘀的药膏,小心翼翼的给宁嬷嬷涂抹起来。
宁嬷嬷看着捧着自己的手,轻轻吹气的青泽宇,眼眶有些湿润,即便青泽宇如何愤世嫉俗,如何离经叛道,可他的内心终究还是善良的。宁嬷嬷劝道:“老夫人这么对你真的是有苦衷的,在她心里,还是很心疼你的。”
青泽宇松开宁嬷嬷的手,不屑的道:“苦衷?在这个世上活着谁没有苦衷?她之所以这般待我,无非是为了泽安,我看的清楚,她也知道我看的清楚。她无法改变对我的态度,我也没办法体谅她的苦衷。既然是如此,大家互不打搅,各过各的日子便是,少指望让我演出孝子贤孙的戏码给外人看。”
宁嬷嬷叹了一口气,说道:“或许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子孙便能理解老夫人了。”
青泽宇挑眉,嗤笑一声,问道:“子孙?我还有机会有自己的子孙吗?”
寒蝉之毒,毒入骨髓,经过这么多年的反复毒发,青泽宇早就没有了孕育子嗣的可能了。
宁嬷嬷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说道:“老奴失言了。”
青泽宇说道:“你回去吧,我这院子你还是少来的好,省得最后弄的不欢而散,你也郁闷,我还生气的。”
宁嬷嬷离开后,却是留下了金玉獾皮膏。
拐爷进来的时候,正瞧见青泽宇盯着金玉獾皮膏发呆,叹了一口气,随即收敛心神,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啊,还不赶紧用上?”
青泽宇也收回神思,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拐爷,给我涂上。”
青老夫人见宁嬷嬷回来了,忍不住的偷瞧她。
宁嬷嬷见状,跪到青老夫人身边,说道:“您既然这么关心小侯爷,又何必做出这副冷淡的样子来。”
青老夫人收回眼神,仍旧不肯说话。
宁嬷嬷劝道:“我看小侯爷和二公子感情这么好,或许真的是老夫人多心了。说不准再过几年,等二公子长大后,小侯爷便主动让出爵位来呢。”
青老夫人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青泽宇吗?到了他手里的东西,谁能要的出来?更何况,他为了这个爵位付出了这么多,按照他那不肯吃亏的性子,怕是要将整个康远侯府扒下来一层皮。你再看泽安,泽安那般看中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宁嬷嬷不再说话,她不明白,虽然青泽宇的性子的确是乖戾了些,但是,也不至于让青老夫人忌惮成这个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