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漫天,霞光当道。
李玉满、李玉珠的鞋尖映着金色的夕阳。
李玉满抬眼,看见她的院子里正飘出阵阵白烟。
嗯?她温药的火没熄灭吗?
“玉珠,我等会再来接顾槐。”
她步子迈大,往家跑去。
李玉珠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应了声,“哦。”
厨房里,顾槐缩着腿蹲在土炕前,如山间白雪般的眉眼刻着开心无忧的笑,眸子里倒映着骨节中的一点星火。
他成功了!
他……
唰——
一股透清凉的水从天而降。
顾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火苗熄成了一缕青烟,转眼间便融入天地间,消失不见。
李玉满一面摆手驱散烟,一面睁开被烟糊住的眼,寻找火苗。
找半天,没发现哪里有火,倒是发现了灶台角落里窝着的……顾槐?
李玉满以为自己看错了,前进两步。
爹的,还真是他。
李玉满一手将人捞起来往外走。
精瘦有力的手臂卷起顾槐,将他抱在臂弯里。
就这粗鲁的劲,顾槐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李玉满,你把我辛辛苦苦点燃的火浇灭了。”
“什么?”李玉满急着离开这,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低落。
加快速度,将他带到院子里,低头往怀里一看,发现——他在哭。
一个身高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靠在她的怀里哭。
男人黑漆漆的脸上两道明显的水迹开道,一颗接着一颗的泪从他安静垂着的眼睛里淌出—— 他在默默地流泪。
本想把人放下的李玉满,顿时将人抱紧,也顾不着身后还在冒烟的厨房。
“怎么了?”
她一边问,一边开始查看他的身体哪里有烧伤的痕迹。
一向讨厌被她触碰的人,居然没有动静,就这样流着泪敞开衣,随她乱摸。
李玉满见此情景,手有点慌。
“顾槐,你怎么了?”
“……”
“有没有烧伤?”
“……”
“说话呀,是不是我不在,有人欺负你了?”
“……”
顾槐泪走得更凶了,人就是不说话。
李玉满心也更慌了,但她面色无常,还能出言威胁。
“你不说话是吧!”
“好好好,我做到你说话!”
顾槐闻言打了个小小的哭嗝,黑黑的指尖拽住身侧人的胸襟。
“李玉满,你怎么,怎么这么讨厌!”
声音像冬日破裂的冰,清脆中带着一丝淡淡地委屈。
“你哭什么?就哭我讨厌?”李玉满钳着他的下巴,语气是她独有的蛮横,“更讨厌的事我都做过了,你怎么现在才哭?”
“你是不是欠的?”
“再不睁眼,我就把你往房里带了哈。”
有力的手在他臀背拍了拍,以示威胁。
顾槐好看的唇瓣微抿,在说骚话这方面他不如李玉满。
李玉满眼神一瞬不移地盯着他,只见他纤长浓密的睫羽微微抬起,露出内里清冷的眼眸,眸子氤氲着山间水雾,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到底哭什么?”
李玉满看得心烦,语气不由得多了几分怒火。
顾槐秀气的眉毛拧着,小嘴嘟喃,“你说话,能不能小声些?”
“不能。”李玉满没好气道,“别转移话题,快说!”
顾槐又静默了一会,压着李玉满最后的那点耐心,可能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小如蚊蝇:
“你把我生的火浇灭了。”
他愿意说话,李玉满怀揣着耐心又等了一会,见他没了语言才道,“就这?”
“嗯。”
当然不止,经过与时行雨的一番谈话,让他窥见了海上的一点冰山。
相比于时家的背叛,他更难以接受那些教导他,他奉为老师的辅臣叛离他。
回想他这二十余年的生活,他们将他束之高阁,与明月比肩,说得好听让他不染尘埃。
实际是,将他与朝政隔离开。
如今二十年时光已过,那些人不知钩织了多大一张网,只为致他于死地。
他的部下为何没有找来,是叛变了还是被人伏杀?
他,还能回去吗?
回去之后,那些事他要如何面对?
这些事闷在心里快将顾槐逼疯了。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生火,期盼着火苗升起,何尝不是他自己内心的真实写照。
他希望有个人来救他。
——也许那人来了。
李玉满见他点头,无语了一瞬,把人放下,径直走到大缸里舀出水,面无表情地端着脸盆过来。
“我看你就是欠。”
李玉满拧干帕子,递给他。
顾槐擦了擦,露出清贵无尘的脸,眼眶还有些微红,显得人更娇弱可欺了。
看着这张脸,李玉满气顺了。
她张口问道,“所以,厨房里的白烟是你练习生火弄出来的?”
顾槐眨了眨眼,他蹲在角落,烟往上走,并没有发觉不对劲。
如今听她说了,才往厨房望去,木板上压着的白烟淡了很多,但在金辉的照耀下,一丝一缕飘出,还是很明显。
若是再大些,远处看来,真像是家里被点燃了。
难怪,李玉满会拎水泼进来。
顾槐弄清楚后,认错很快,“是我,你不在,我想多练练,刚刚成功了的。”
这话说的又乖又软。
李玉满再有十分不爽,也散得差不多了。
“这活不适合你,别练了。”
“我明日有事,等会拿些猪肉去招妹那,后面几日你就在招妹家吃饭。”
这头野猪是李玉满为了给顾槐补身体,特意去猎的。
顾槐放下帕子,“怎么明日就走了?”
“有事。”
李玉满不欲解释今日遇到的那两人,将水倒了,给顾槐寻了一个椅子,回厨房做饭。
行动间,她灰色的步裙划出一道浅浅的弧度,顾槐眼尖的看到裙摆下残留的几滴血珠。
他眸光微暗,“李玉满,你杀人了?”
“嗯。”李玉满淡淡的嗓音从厨房里传出,“杀了几个不长眼的人。”
“哦。”
天色完全暗下来,夜幕降临,星月交辉。
李玉满将油灯拿出来,两人在树桩上用膳。
晚上时间来不及,李玉满炖了个豆角排骨,随便炒了些梅干菜。
顾槐喝得依旧是白粥,李玉满吃的还是野菜窝窝头。
顾槐看着眼前清凉的白粥问道,“家里是没有多余的米了吗?”
“有啊,”李玉满又吃了一口窝窝头,“米在灶台旁的缸子里,你要用就自己取。”
听这语气还有不少,顾槐道,“既然有,你为什么不吃白粥?”
李玉满停下咀嚼,抬眼看向他。
月光如水,如同柔纱般微微笼罩在眼前这人身上,他的骨相太优越,将柔柔的月光演绎出几分倨傲与清冷,他纤长稠密的睫羽下压,难得露出一种不自然的关切。
李玉满暮地一笑,“因为我是习武之人,吃粗食既能养胃又能延长饱腹,自小我就是这样吃到大的。”
“……哦,原来,原来是这样啊,那你,那你多吃点。”
听了她的解释,顾槐才知道她不是没苦硬吃,而是与自小习武有关。
顾槐顿时耳尖泛红,整个人变得很忙。
一餐饭下来,就没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