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想起仁爱体检中心一案中，宋老三在那个神秘电话的指挥下，销毁的几个血样。
这几个血样的来源一直成谜，现在看来，那四支血样很有可能就是张大龙收集起来，想要自己亲自检测的样本。
张大龙也因此遭至杀身之祸。
陈强说张大龙一年前曾吹嘘要去见那个医疗项目的大老板，如果那个幕后的大老板就是Nine，那张大龙死之前U盘里特意放的那张照片也就说得通了。
那张照片里，和张大龙合照的，分明就是10岁的Nine。
这张照片的存在恐怕连Nine都不知道。
张大龙在一年前见过Nine后，已经知道这个大老板就是当年福利院的那个小孩，毕竟Nine的长相实在是太过于特殊。
陆骁彻底清醒了，他喃喃道：“基因编辑，我只在新闻里看过一些简单的介绍，这个风险大吗？”
沈昭点了点头：“张大龙那边丢失的血样，有四支，估计来自不同的四个人。五年前温宇也在医院遇到过身体出现问题的患者，还有死去的叶清远。”
“我猜叶清远可能发现自己身体出现了问题后想要查清楚，才被灭口。我们遇到的这么多案例足以证明这项技术并不成熟，也根本不像外界宣称的那样安全。”
陆骁打开窗户点了根烟：“这么大的风险，那些人不知道吗？国家明令禁止，他们却要花那么多钱一窝蜂往上跳，是不是疯了？”
“不是疯，是贪。”沈昭语气极淡，眼神冷得像结了霜，“对他们来说，死亡本身都可以用金钱推迟，而衰老、遗传病、体弱多病......这些他们无法容忍。”
陆骁仰着头朝窗外吐出一口烟圈：“那就把自己当老鼠改造？就算是有再多好处，可也同时有那么多风险啊，但凡他们多问问医生也该知道吧？”
“这些商人不都是在一次次极端的博弈中才赚到那么多钱的吗？只是花些钱打几针的事，就有很大概率从人变成超人，对他们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这些人费尽力气拥有了金钱和地位，可依然像个普通人一样，会生病、会老、会死。这对他们来说太可怕了。”
沈昭顿了顿，看向陆骁的眼睛：
“他们怕输给自然，怕输给时间，怕孩子一出生就注定在基因上被别人的孩子碾压，所以他们花钱改孩子的基因，提高智力、增强免疫，甚至调整情绪反应，让下一代从起跑线开始就是‘人上人’。”
陆骁轻笑一声：“人上人......也是，只要有机会，谁又能轻易拒绝这个诱惑？”
“是啊，靶向治疗本来是针对疾病产生的。可这些人非但没有患病，反而比普通人享有更高端的医疗体系。这些人之所以对基因编辑狂热，他们的终极目标，不是治病，也不是健康。”
“是等级。”
陆骁一愣。
沈昭没停，语调平静而冷：
“当这个世界上有一部分人，可以通过金钱让自己或后代的基因更完美，可以亲自谱写自己后代的智商、样貌时，你猜之后会发生什么？”
“健康、智商、外貌、反应力、情绪耐受、学习能力，全都可以调控。那个时候......”
他的目光落在远方的灯火里：“从生物结构上，我们就是劣等人。而他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是普通人抓不住、跟不上的那种人。”
陆骁的眉头一点点皱起，心口莫名发紧。
“当这些人越来越多，基因编辑合法化成为趋势，普通人会怎么做？”沈昭语气变得缓慢，每一个字都像针，扎进陆骁胸口，“他们会借钱，会负债，会被迫跟风。”
“于是一开始的‘选择’变成了‘必需’，基因编辑会分出很多等级，这将变成每个人想要像个人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必需品。而那些拒绝编辑的人，只能沦为下层，变成未进化的原始人。”
“到那时候，我们所谓的道德、医疗伦理、法律......会统统被重写。”
沈昭坐在书桌前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Nine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做什么，我以为他会对这些事深恶痛绝，可我没想到，他甚至比翟宏天更疯狂，甚至要直接改写人类的基因。”
怪不得Nine会信誓旦旦让梁光跟着沈昭去做dNA检测，他手上掌握的技术想要逃过普通的dNA检测岂不是轻而易举。
陆骁听得胸口发堵，几秒后狠狠把那手里刚刚续上的那根烟用力捻灭，转身抱住沈昭，一句话没说。
——
由于临时增加了新的证据链，关于达米安涉嫌谋杀翟氏集团董事长翟宏天一案及关联案件的庭审延后。
达米安以假名在德国组建了一支精英医疗团队，说是精英医疗团队，实际上也是极端科研专家。
该项目在国外获得部分风投公司支持，但也颇具争议。
但基因编辑在国内是被明令禁止的，更何况这项改造已经造成了多人的身体不良反应。
原本趋之若鹜的富商们在听到风声后都吓破了胆。
而那些已经偷偷做过基因编辑但还未产生不良症状的人则恨不得天天住在医院的高端诊疗室，身上绑满检测设备盯着数据显示屏过活。
最终的庭审现场设在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最大法庭，开放部分公众旁听，旁听席座无虚席。
陆骁穿着警服，坐在证人席候审，他身边是同样被列为重要证人的沈昭。
媒体记者在法院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楼下布满了警力。
混乱与秩序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最后一轮庭审结束时，沈昭手指使劲攥着，法院择日宣判。
当日清晨天色灰白，天空中飘飘荡荡有雪花飞到了脸上，法庭外的旗帜在风中哗哗摆动。
“被告人达米安、因涉嫌组织、资助非法医疗实验项目、同时涉多起故意杀人、爆炸袭警......事实清楚，依法判处......”
整个法庭肃静无声，沈昭只记得自己耳朵里好像听到了死刑之类的字眼，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有人默然、有粉丝在法庭前落泪、有记者忙不迭发稿。
达米安被两名警员押着离场，临走前，他使劲扭头看向沈昭，目光中并无怨恨，只有无尽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