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婆新制的茶饼还带着松木香,饼面压制的矿工名单里,“郑明山”三个字被茶油浸润得发亮——那是陆明川父亲的名字。林雪捧着茶饼走向办公室时,阳光恰好穿过“基层干部如何自证清白”的教学视频投影,在饼面投下跳动的弹幕光斑,其中一条“账本摊开才是清官”的留言,正落在父亲名字的上方。
“省选调生培训班又来要素材了,”林雪将U盘插入播放器,2018年的直播片段在空气中立体成像,“他们说王大爷扫码查分红的镜头,比任何廉政教材都有说服力。”她注意到陆明川的目光停在自己胸前的执法记录仪上,那是2018年直播时他佩戴的同款设备,边缘还留着被黑粉邮寄刀片划损的凹痕。
茶饼的包装纸簌簌作响,露出夹在其中的便签——是当年直播前陆明川写的腹稿,“区块链账户隔离”几个字被圈了又圈,旁边用红笔标注:“打开公务员编号查询端口”。这个细节后来被写入《基层数据治理操作手册》,此刻正随着林雪的讲解,在全息投影里与现实中的资金溯源系统重叠。
手机支架在办公桌上投下歪斜的影子,陆明川看着直播间涌进的两万条弹幕,“扶贫款被贪污”的红色字幕像潮水般淹没屏幕。王大爷的采茶镜头刚切进来,弹幕突然转向他的补丁袖口:“干部穿成这样,鬼才信钱没进腰包!”
他摸了摸胸前的执法记录仪,突然想起矿难赔偿公示时,老矿工们反复核对Excel表格的场景。“现在我打开区块链平台,输入公务员编号:0。”屏幕上,工资账户与扶贫资金账户的流水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这是我上个月的工资,到账时间15:00,而合作社分红会在每个月5号自动打入你们的个人账户——”
他突然把镜头转向窗外,无人机群正掠过茶田,实时画面投在直播间:“每片茶叶的生长数据都在链上,包括我父亲当年遇难的矿区土壤检测报告,现在也在公示屏滚动。”当镜头扫过王大爷颤抖的手机,分红到账通知的提示音恰好响起,弹幕突然安静了三秒,接着被“原来当官的也能点外卖”的评论刷屏。
周正阳的电话在直播结束后打来,听筒里传来茶杯盖碰撞的脆响:“年轻人,把账本摊在阳光下,也得小心晒化了账本里的人情。”陆明川盯着屏幕上自动生成的直播存证哈希值,突然想起父亲矿灯上的编号——037,这个数字此刻正作为关键词,被嵌入区块链的每个区块。
“直播片段里,王大爷身后闪过的白色货车,”林雪指着全息投影的逐帧画面,“就是青岚文旅2018年的运输车辆,车牌尾号037。”她调出车辆轨迹数据,发现该车在直播当天曾三次经过矿区塌陷区,与老会计证词里“排污费转账”的时间完全吻合。
陆明川摩挲着茶饼边缘,陈阿婆特意在饼面压了道浅纹,形似无人机航迹。“当年黑粉攻击的资金账户,”他突然说,“现在成了选调生的必学案例——如何用区块链实现‘自我数据资产化’。”林雪点头,屏幕上正播放培训课程的弹幕:“原来公示不是作秀,是给每个数据上把指纹锁。”
窗外传来助农直播间的喧哗,王大爷正举着新茶对着镜头:“你们看这叶片上的虫洞,区块链都记着嘞!哪个干部敢拿咱的茶钱,无人机第一个不答应!”他身后的公示屏实时滚动着订单数据,陆明川注意到第37笔订单的收货地址,正是省数据局某领导的私人住址——那个在2016年警告他“数据算不得太清楚”的声音主人。
林雪突然指着资金溯源系统:“青岚文旅转给‘郑明山矿难赔偿基金’的款项,附带了条异常备注。”她放大字符,“‘037号矿灯数据已删除’——和你父亲矿灯编号完全一致。”陆明川摸出执法记录仪,2018年直播时的心跳声突然在设备里清晰回响,而现实中的数据链,正将这段自证清白的影像,编织进更复杂的伞网节点。
茶饼的香气漫过办公桌,陆明川看见当年直播用的旧手机躺在档案盒里,屏幕裂痕被区块链存证贴纸覆盖。他突然想起黑粉攻击最激烈时,陈阿婆连夜送来的茶饼——和眼前这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饼面刻的不是矿工名单,而是“清者自清”四个篆字。如今,这四个字正随着数据链的延伸,在每个村民的扫码评价里,在每个选调生的培训笔记中,生长出更坚韧的根系。
“省数据局刚发来通知,”林雪的声音带着紧绷,“要求下架所有‘数据自清’教学视频,理由是‘基层经验不宜过度技术化’。”陆明川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哈希值,想起2018年直播结束后,周正阳在走廊说的那句话:“数据能拦住村霸的越野车,却拦不住省里的电话。”此刻,这句话正以异常资金流的形式,显形在区块链不可篡改的时间轴上。
他打开笔记本,翻到夹着直播截图的那页,年轻的自己正在镜头前展示公务员编号,身后的公示屏上,“茶田合作社区块链平台”的字样闪闪发亮。而在现实的办公室里,同一款公示屏正在更新青岚文旅的资金动向,当镜头扫过矿区方向时,30架无人机正编队掠过父亲遇难的井口——它们衔着数据链的银蝶,正飞向更浓的雾霭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