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秋雨下得绵密而阴冷。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坠落在残破的屋顶上。
雨水顺着烧焦的房梁滴落,在废墟间汇成浑浊的小溪。一面残存的墙壁上,\"大d亚共荣\"的标语被雨水冲刷得斑驳模糊,墨迹混着泥水流进路边的弹坑。
银座四丁目的十字路口,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蹲在积水中,用生锈的罐头盒舀着雨水。
他们的木屐早已断了带子,赤裸的脚趾冻得发青。街角原本气派的百货商店,如今只剩下几根扭曲的钢筋支棱着,像是一具被解剖后的巨兽骨架。
隅田川的水位涨得很高,浑浊的河面上漂浮着碎木和废纸。曾经繁华的浅草寺前,石灯笼东倒西歪地浸泡在雨水中。
一个独臂的老鬼子跪在雷门废墟前,雨水顺着他凹陷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
上野公园的樱花树只剩下焦黑的树干,雨水打在光秃秃的枝桠上,发出空洞的‘哒哒’声。几个妇女披着蓑衣,在泥泞中挖掘着可能存在的野菜根茎。
皇居外的护城河里,雨水激起无数细小的涟漪。复兴军的士兵们却依然笔直地站在雨中,雨水顺着他们的钢盔边缘滴落。
夜幕降临时,整个东京笼罩在雨雾中,偶尔亮起的灯火在雨中晕染开来,像是宣纸上化开的墨点。
雨水冲刷着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却洗不去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和隐约的腐臭味。
雨水顺着烧焦的屋檐滴落,在\"松风\"居酒屋的瓦当上敲出空洞的回响。
纸窗外,两个瘦骨嶙峋的孩童正用折断的竹竿翻捡垃圾堆,破烂的衣服被雨水淋湿,紧贴在他们突出的肋骨上,像是两具会动的骷髅。
\"再来一壶菊正宗!\"
章振华用匕首柄敲着矮桌,刀刃映出窗外孩童挖野菜的身影。
\"这破天气,就该喝个痛快!\"
老板娘弓着腰送来温酒时候,谢晋元注意到她手背上的冻疮,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可是一想到曾经华国人经历的苦难,那点怜悯顿时烟消云散。
关键注意到谢晋元的异样,不动声色地故意把烤秋刀鱼推到她面前。
\"一起吃吧。\"
老板娘却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似的缩回手,根本不敢看关键,也不说话,一个劲的点头哈腰转身离开。
“呵呵...”
关键笑着摇了摇头。
\"米酱的第七舰队三天前已经退到京都湾了。\"
谢晋元轻轻转动酒杯,清酒随着转动晃悠着。
\"今早截获的电报说,麦克把司令部设在了二条城。\"
窗外传来孩童的争执声。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正抢夺女孩手里的野苋菜,女孩被推倒,膝盖磕在碎石上。
关键烦躁地一把拉上纸帘,来个眼不见心不烦,毕竟,他还做不到像鬼子那样看这种事为乐。
\"团长传来了命令。\"
谢晋元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
\"大黄的有条件投降再往后放放...“
指尖敲了敲桌面上的文件袋,谢晋元继续道。
\"至少再延后三个月,在此之前,团长要我们务必保证它的身心健康。\"
章振华皱了皱眉。
”怎么又延后了,团长有说为什么吗?“
谢晋元摇了摇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团长只说是为了配合爪瓦那边的计划,具体是什么,团长说是秘密,让我们别问,配合就行了。“
”搞的这么神秘?“
关键闷了一杯清酒,然后吧唧吧唧嘴。
”话说团长是不是又看上爪瓦了?啧啧...这摊子铺的可真够大的。“
章振华这时掏出一包烟,分别给两人散了一根。
”就算是那也正常,要知道现在可是个好时机,以后说不定就没这么好的窗口期了。“
”呲啦。”
谢晋元给划了一根火柴给香烟点上,深吸一口后挠了挠后脑。
“当初团长答应来东京有我一份,我也来了,可现在...\"
吐了个烟圈,整个人显得很是颓废。
”妈勒个巴子的,鬼子没打到就算了,米酱居然还特么缩了回去,没劲。“
关键叼着烟,伸手拍了拍谢晋元的肩膀。
”老谢啊,这就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团长计划是打到这里的,可是鬼子不坚挺干不过米酱能咋办?“
笑着摇了摇头,夹了块烤鳗鱼放进嘴里嚼着。
”再说,米酱不缩回去能怎么办?o州那边已经牵制的了他们大部分精力,在我们手里还没讨到好,连斯加都裂开了。“
章振华甩了甩头,随后伸手捋了捋浓密的板寸。
”呵呵...我要是杜师傅,现在肯定大把大把的掉头发。“
谢晋元把烟头碾在瓷碟里,火星溅到生鱼片上‘滋滋’作响。
\"说实话,老子不甘心啊,想当初在申城,打的多憋屈?\"
\"砰!\"
谢晋元的拳头砸在矮桌上,酒壶都被震得跳起来。一把扯开军装的领口,锁骨下的弹疤在油灯下泛着暗红。
\"老子在申城挨枪子的时候,做梦都想踏平d京!结果现在天天在这里当保姆!\"
雨水顺着纸窗缝隙溅进来,打湿了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关键按住他发抖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对方虎口的老茧。
\"二十多万弟兄驻扎在这里,不是来当菩萨的。\"
章振华突然伸手拍了拍谢晋元的肩膀。
\"京都的米酱第七舰队,长崎陆战队基地...\"
\"哪处不是火药桶?你还怕没仗打?\"
关键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釉面映出他幽深的瞳孔。
\"米酱不是往二条城运了三十辆谢尔曼吗?他们这是在积蓄力量呢,早晚还有一战。\"
\"到时真要打起来,让你的第六军打头阵,咋样?够你老谢撒欢了吧?\"
“哈哈哈...\"
章振华大笑拍着矮桌,震得酱油碟都跳起来。
\"到时候我给你当突击手!从鸭川突击进去,半个小时就能掀了麦克的浴缸!\"
谢晋元怔怔望着桌面上晕开的酒渍,突然抓起酒壶仰头痛饮,清酒顺着下巴淌进锁骨处的旧伤处。
\"老板娘!\"
章振华转身朝着后厨一声吼。
\"再加三壶清酒,要最烈的!\"
外面屋檐下,雨水串成珠帘,在石板路上砸出万千涟漪。
一个小时后,雨已经很小了,三个人勾肩搭背走出居酒屋,身后,老板娘站在门口,弯腰行礼。
三人虽然喝了不少清酒,但就清酒那度数,跟啤酒没区别,所以都没醉,只是微醺。
章振华把手里的强光手电调成散光,见这会就是毛毛雨,当即提议道。
“走走?”
关键抬头望了望夜幕下的云层。
“行吧,刚好头有点晕,就当醒酒了。”
谢晋元的军靴踏过积水,泥浆溅上裤管。走出十来米时,他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瓦砾堆里,蜷缩着一个灰色身影。
正是之前被抢野菜的小女孩,雨水把她稀疏的头发黏在额头上,嘴唇在手电的强光下泛着青紫色。
\"走快点。\"
章振华突然扯高衣领。
\"这鬼天气真特么冷。\"
关键闷头加快步伐,军靴踩在雨后的路面上“哗哗”作响。
本来还在天南海北胡扯的三人,忽然安静了下来,没人再说话,就那么默默的走着。
三人沉默地走出硝烟弥漫的街区。拐角处,谢晋元猛地停步,雨水顺着帽檐滴进脖子里。
\"操!老子特么是个人...\"
说完这句话,谢晋元突然转身狂奔,泥水在军大衣下摆甩出弧线,一头钻进黑暗里。
\"老谢!\"
章振华吼声被风声吞没。
关键望着谢晋元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突然扯开风纪扣。
\"他娘的...说的老子好像不是人似的,等等我!\"
章振华懵逼的抓了抓头,随后左右看了看了。
“尼玛,这是在曲曲我?”
章振华举起尔康手,大吼道。
“你俩慢点,手电还在我手里...”
小女孩像破布娃娃仰躺在瓦砾上。谢晋元单膝跪在地上,污水顿时浸透他的呢料军裤。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孩子的脖颈,微弱的脉搏在冰冷皮肤下跳动着。
“老谢!什么情况?还有气不?”
关键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还活着!\"
谢晋元呢喃一句,又伸出手掌摸向小女孩的额头,掌心贴上额头的那刻,滚烫的温度让他下意识缩回手。
\"这么烫?\"
这时,章振华喘着粗气赶到,匕首\"唰\"地割开自己里衬。
\"裹起来!\"
“裹什么裹?我来...”
关键直接撕开自己的军装,露出精壮胸膛,把浑身泥浆昏迷的小女孩直接贴肉包进怀里。
\"我体温高!\"
\"走,快去战地医院!\"
谢晋元扯下军大衣披罩住关键。三人一路小跑,经过雷门废墟的时候,跪地的独臂老鬼子突然嘶喊。
\"恶魔!你们这些魔鬼...\"
没等这个老东西继续骂下去,章振华的手枪怼向对方嘴。
\"滚!麻辣个巴子的...\"
章振华的枪管还带着他的体温,冰冷的金属抵在老鬼子残存的几颗烂牙上。
老鬼子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刻骨的仇恨,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