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内。
官员的“万岁”声,早已平息,过了许久,景文帝才出声。
“平身。”
景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谢陛下。”
待众人起身,景文帝的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最终落在李锐身上,停留了片刻。
“今日慈光寺之事,想必诸位爱卿已有所耳闻。”
“逆子林天珏,光天化日之下,在佛门净地行此龌龊之事,后又因私愤,当众行凶,刺杀慈光寺住持慈渡方丈!”
“简直是无法无天,禽兽不如!”
“砰!”
景文帝猛地一拍龙案,龙案上的奏折被震得跳起老高。
这一声巨响,让殿内所有官员都心头一颤,再次齐刷刷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
“息怒?”景文帝冷笑一声,“朕的皇子,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你们让朕如何息怒?!”
他目光转向李锐,语气森然。
“李爱卿,你是刑部尚书,你说说,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被点到名的李锐,只觉得背脊发寒。
这种事若是皇帝想压下来,自然是慈渡刺杀皇室,反而被杀,就像当时的长公主殿下遇刺一样。
可如今景文帝的态度,明显不是想要保下林天珏的意思。
李锐心念急转,不论如何他与林天珏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何况林天珏背后还有依仗。
他俯身磕了个头,他言辞模糊道:“陛下,三殿下...三殿下虽有过错,但...但慈渡方丈之死,或……或有隐情。”
“恳请陛下明察,给三殿下一个...申辩的机会。”
不是给他和刑部一个机会查清楚,而是给三皇子殿下一个申辩的机会。
这话说的极妙,于情他冒着风险帮三皇子说话了,于理三皇子能不能脱罪,全凭各自本事。
说完景文帝没有回话,他趴在地上,视线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了跪在官员队列中,始终沉默不语的裴玉岑。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锐那番避重就轻的说辞,在景文帝冰冷注视下,显得苍白无力。
景文帝尚未开口,林青瑶朝着裴玉岑的方向,看了,那一眼,意味深长。
裴玉岑一直低垂着头,被御书房内压抑的气氛震慑。
可在林青瑶看向他的瞬间,他猛地抬起头。
不出三息,双目赤红,脸上带着难以抑制“悲愤与决绝”,从队列中踉跄而出,重重跪倒在御阶之下。
“陛下!”裴玉岑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臣......臣有罪!”
“臣有天大的罪过要向陛下禀报!”
他整这么一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连已经恨不得趴在地上的李锐,也骤然直起身来。
裴玉岑?!
他想做什么?
慈光寺与他有何关系?
难道是为了伸冤?
是了,林天珏“玩弄的”到底是他裴玉岑明媒正娶的夫人,应该是这样...
李锐在心中反复安慰自己,可神色却有些晦暗。
“裴侍郎,你有何罪?”
景文帝明知故问。
裴玉岑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字字泣血般说道。
“陛下,慈渡...慈渡方丈并非死于三殿下一时冲动!”
“什么?!”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肃静!”
景文帝沉声喝道,目光却紧紧锁定在裴玉岑身上,“裴侍郎,你把话说清楚!”
裴玉岑猛地一磕头,额头与冰冷的金砖相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陛下,慈渡方丈在圆寂之前,曾...曾找过微臣,向微臣透露了一个惊天秘密!”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指李锐。
“方丈说,刑部尚书李锐,利用职务之便,多年来偷梁换柱,将刑部死囚替换出来,藏匿于慈光寺北院,培养私兵心腹!”
“不仅如此!”
裴玉岑的声音陡然拔高,“李锐还通过慈光寺,大肆敛财,祸害良家妇女,强占民女,其手段之残忍,行径之恶劣,简直罄竹难书!”
“慈光寺北院,早已沦为他藏污纳垢,草菅人命的魔窟!”
“慈渡方丈因不愿同流合污,屡次规劝,却遭李锐忌恨。”
“今日,方丈本欲向微臣呈上李锐多年来的罪证账册,却...却不料突生意外而死!”
“微臣斗胆猜测,这恐怕与李尚书脱不开关系!”
“恐怕是借了三殿下之事,杀人灭口!”
裴玉岑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他从怀中颤抖着摸出一叠厚厚的册子,高高举过头顶。
“陛下!”
“这...这就是这几个月来,微臣收集到的李锐罪证!”
“恳请陛下圣裁,为慈渡方丈申冤!为枉死的百姓申冤!为无辜...之人申冤!”
这番话,犹如在滚烫油锅中,倒入清水,一直时间最少有十多位官员,像被这热油滚过,神魂巨震,面如土色。
李锐也是其中之一,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他万万没想到,经历了他所谓层层关卡,获得了他信任的裴玉岑竟然会反戈一击,而且还拿出了所谓的“账册”!
“裴玉岑!”
“你...你血口喷人!”
李锐指着裴玉岑,气得浑身发抖,“陛下明鉴!”
“此人与臣素有嫌隙,今日不过是挟私报复,恶意攀诬!”
“那账册定是他伪造的!”
“他早就想要臣这个侍郎的位置了,对了,他刚上任就在狱中杀人灭口,证据就在臣府上。”
“陛下,臣为大靖鞠躬尽瘁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难道就凭他一份胡乱攀咬的账册,就要给老臣定罪吗?!”
李锐眼含热泪,朝着景文帝跪行了几步,被禁卫军拦住才停了下来。
他还有依仗,就是尚书府那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只要慈光寺出现任何的风吹草动,老管家定会按照他事先的吩咐,将府中密室里所有真正的账册和罪证悉数销毁。
只要没有了那些原始凭证,单凭裴玉岑一面之词和几本不知真假的“账册”,他相信,以他刑部尚书的身份和多年经营的人脉,至少可以保住一条性命,日后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
“素有嫌隙?”
“挟私报复?”
“恶意攀诬?”
林青瑶从景文帝身侧走向李锐,每走一步,就重复李锐攀咬裴玉岑的借口。
“若有嫌隙,西山狩猎后,李尚书会为了裴侍郎,求父皇赏赐?”
“若有嫌隙,裴侍郎醒后,李尚书你第一个去探望?”
“南卫风怎么死的,你不会以为本宫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