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
三皇子林天珏又与他闲聊了几句,无非是些嘱咐他安心养病,莫要辜负圣恩的场面话,可是始终不愿意离开。
而魏乐涵始终安静地垂首侍立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
她能感觉到,裴玉岑看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也更加不耐烦...
裴玉岑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地“关怀”着,只觉得胸口那股郁气越发沉重。
他必须尽快摆脱这两个人,尤其是魏乐涵。
裴玉岑已经明白,今日求见林青瑶的计划算是落空了,福禄公公那番做派,分明是得了人的授意。
直接的路走不通,便只能行险棋,抛出瑶瑶无法拒绝的诱饵。
若是瑶瑶知道了...
慈光寺秘密账簿有那位夫人的名字,应该会来见自己一面。
这个名字,原本他是想要彻底遗忘,可面临眼下抉择的时候,他只能舍弃心中对那个人母亲的怜悯,毕竟他们两算起来,还是竞争关系。
想到这里,裴玉岑的眼神微微一闪,故作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地开口。
“多谢三皇子殿下体恤,只是......”
“下官这几日受这伤痛折磨,夜不能寐,精神实在不济。”
“昏迷之前,曾听闻慈光寺有一种特制的安神香,专供贵人调养心神,效果非凡,不知...”
他话未说完,便敏锐地察觉到林天珏的眼神骤然一变。
慈光寺?!
林天珏瞳孔微缩,心中警铃大作。
裴玉岑好好地提慈光寺做什么?!
他与魏乐涵的私情,便始于慈光寺,当时他确实在所谓的“特制安神香”中加了些东西,才得到了魏乐涵,当然他至今都以为是自己得手后,魏乐涵不得不从了他。
可...裴玉岑为什么突然提及慈光寺的“特制安神香”,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
难道裴玉岑发现了什么?
林天珏心中惊疑不定,但面上却不露分毫。
裴玉岑的价值,远非魏乐涵一个女人可比。
若他真知道了些什么,该做什么取舍,林天珏心中还是有数的。
“哦?慈光寺的安神香?”
林天珏强压下心中的震动,语气如常地接话。
“本皇子倒也听闻过,据说千金难求。”
“玉岑你如今是忠义侯,若真需要,本皇子替你向慈光寺的住持讨要一些便是。”
他话锋一转,关切道。
“不过,你现在最要紧的还是静养,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能不用还是少用为妙。”
“太医的方子才是正经,一定要用也要问一问太医院的太医们。”
紧接着他微微抬高了声音,打断了裴玉岑要回话的动作。
“本皇子今日前来探望,见你精神尚可,便也放心了。”
“你且好生歇着,莫要多思多虑,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说着,他站起身。
“本皇子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便不久留了。”
“改日再来看你。”
裴玉岑“挣扎”着想要起身相送,被林天珏一把按住:“躺好!莫要乱动,牵动了伤口,仔细皮肉受苦。”
林天珏深深看了裴玉岑一眼,又若有似无地瞟了魏乐涵一下,这才转身,带着一众内侍,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偏院。
那模样,倒真像是有什么公事要急着处理。
待林天珏的脚步声彻底远去,裴玉岑暗自舒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慈光寺”这三个字,不仅仅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同样也是林天珏和魏乐涵二人之心中的禁忌。
“表哥……”
林天珏走了,魏乐涵才怯生生地开口,试图去拉裴玉岑的手。
裴玉岑不着痕迹地避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疏离。
“表妹,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实在精力不济。”
“三皇子殿下都吩咐了,叫我我好生歇息。”
“你......也早些回府吧。”
魏乐涵见他神色冷淡,与方才在林天珏面前的“情深义重”判若两人,心中不由委屈,眼圈又红了。
“表哥,你可是还在怪我?”
“休要胡思乱想。”
裴玉岑打断她。
“我累了。”
“劳烦你自己...让太医院的小医士送你出宫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
“母亲与妹妹那边,还请表妹代为转告,我一切安好,请她们勿念。”
先给她们吃了定心丸,之后再考虑如何处置。
或许,可以先再慈光寺举办一次祈福法会,正好再为他的好“妹妹”裴云珂求一份姻缘,这样就可以在慈光寺揭露的时候,为自己加码。
魏乐涵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对上裴玉岑那双思绪翻涌的眸子,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很清晰的感觉到,今日的裴玉岑,与往日不同了。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与决绝,让她心惊,而对她的态度,也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不敢再违逆,她默默点了点头,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偏房。
待魏乐涵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裴玉岑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懈下来。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魏乐涵身上那股甜腻又令人作呕的脂粉香,他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强压下那股恶心。
四周终于恢复了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屏息凝神等了许久,确认再无旁人窥探,这才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僵硬的床板上撑起半个身子。
胸口的伤撕扯着,他露出一抹苦笑,只要见过瑶瑶,他一定好好养伤。
“来人!”
“本官需要笔墨!”
片刻之后,一名在太医院当值的内侍应声而入。
这内侍约莫二十出头,眉眼间透着几分机灵,只是右侧脸颊上有一颗小痦子,原本这种有碍观瞻的内侍,要么早就被逐出皇宫,要么就是安排在一些贫苦差事上。
这内侍能在太医院混到现在,实则因为他是李锐安插在太医院的一枚闲棋。
他见裴玉岑面色苍白,却眼神锐利,不敢怠慢,连忙取来了笔墨纸砚,在床边的小几上铺陈开来。
“你先出去,一会我再唤你进来。”
他屏退了小内侍,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