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之序一步一步逼近裴玉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裴玉岑几乎快要崩断的神经上,如同死亡的鼓点。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大靖的江山社稷,会不会落入蛮夷之手?”
韩之序的眸光像一柄利刃,一寸寸剐过裴玉岑的灵魂,将他那些冠冕堂皇借口,将他那些自欺欺人的伪善,剥得干干净净。
“我告诉你,裴玉岑。”
“没有了阿瑶姐姐的世界,就算是彻底毁灭,又与我何干?”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蛮夷入侵?”
“生灵涂炭?”
韩之序再次笑了起来,这一次凄厉而绝望,像是月圆夜悲鸣的孤狼。
“那不是正好吗?”
“正好让这肮脏腐朽的世道,这所有亏欠了她的人,都一起为她陪葬!”
“我要这天下,变成她最喜欢的红色,用所有仇人的血,染遍每一寸土地!”
裴玉岑如遭雷击,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他看着眼前这个彻底陷入疯魔的韩之序,第一次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面对死亡本身。
韩之序...不是在威胁他或者开玩笑。
韩之序他是真的,想要毁掉这个世界。
用整个国家的覆灭,来祭奠他心中那个人。
“你......你疯了......”
裴玉岑喃喃道。
他想不明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怎么可以浓烈到这种地步,又怎么可以扭曲到如此可怕境地。
这已经不是爱了!!
韩之序脸上的笑容不达眼底,整张脸像是笼罩着精致面具。
“疯了?”
他歪了歪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词的含义。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或许吧。”
“阿瑶若在,天下则不可倾覆。”
“阿瑶若不在,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能让她在九泉之下,稍稍瞑目一二。”
“为此,便是永坠地狱,又有何惧?”
话音落下,韩之序脸上表情瞬间消失殆尽。
他似乎等不及了,大跨步来到裴玉岑身前,抓着他紧握匕首的手,狠狠朝前一松。
“扑通...”
心脏似乎停止了一瞬的跳动,伴随着剧痛血液狂涌,就在这一片血色中,在韩之序的操控之下,裴玉岑终于心甘情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在那诡异羊皮卷上,模糊的写下了他的名字【裴玉岑】。
随着那笔画的完成,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从羊皮卷上散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整个书房。
裴玉岑感觉到自己神魂被狠狠撕扯,剥离。
身体身体猛地一软,便朝着地上倒去,气息寸寸微弱。
而韩之序,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裴玉岑与阿瑶姐姐之间,那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牵绊,也随着这血咒的完成,被彻底斩断。
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不相见,亦再无瓜葛!
这便是西北巫妖之术的霸道之处,以血为媒,以魂为引,便有断绝尘缘可能。
也许...
没有下一世,谁知道呢?
可韩之序不想再犯蠢,哪怕下一世,生生世世虚无缥缈。
他也不会让这人再有机会,与阿瑶姐姐有什么牵扯甚至姻缘。
韩之序缓缓抬起手中长剑,剑尖闪着寒光。
他将剑尖指向那个倒在血泊中,苟延残喘的“裴玉岑”。
“现在,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韩之序甚至懒得再多看一眼,长剑没有丝毫犹豫。
毕竟对于他来说,这个人早已是个死物,是一个承载了他无尽恨意的符号。
如今,这符号即将被抹去,他心中巨石,似乎也随之落了地。
可那空落落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吞噬。
没有了复仇的目标,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再等等,再等等。
等将这些仇人头颅,一一摆在她的灵前,告慰她在天之灵。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裴玉岑猛地睁开了双眼,正对上韩之序那双空洞而冰冷的眸子。
骇然之下,他不不后退,想要远离韩之序。
紧接着他就看见“自己”的头颅,被韩之序一剑斩下,骨碌碌地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了一处书架的角落,再无生息。
韩之序随手甩了甩剑上的血珠,然后弯下腰,像拎起什么肮脏的垃圾一般,单手提起了那颗头颅,转身,大步朝着书房外走去。
那颗头颅在他手中轻轻晃荡着,发丝凌乱,沾染着尘土与血污,狼狈不堪。
裴玉岑的意识,也随着那颗头颅的移动而飘荡。
原本,这就是自己上一世的结局——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他已经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场梦,更是他们的上一世。
韩之序用的那张羊皮卷,似乎真的起了用作,他重活...不,或许说是瑶瑶重活了一世,于是有了完全不同的纳征之日。
接着有了退婚,有了赐婚,还有后来一切的变故。
够了,已经够了吧。
他知道了,这一次真的彻底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别再让他经历这些了。
韩之序每多做一分,都显得他裴玉岑是个卑微可怜虫。
醒来!!或者干脆去死好了!!
为什么自己醒不来?!
呃啊!!
??..??
裴玉岑的梦境,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一场酷刑。
他想嘶吼,想辩解,想逃离。
可在那光怪陆离的血色世界里,他像是只没有实质的幽魂,被迫重温着上一世自己亲手铸就的悲剧。
“让我死...”
“对...对不起...瑶...”
“呃呃呃!”
断断续续的呜咽,从他干裂却已经恢复血色的唇间溢出。
太医院的病榻之上,原本因败毒散而稍显平稳的裴玉岑,此刻体温骤然开始攀升。
不过短短一刻钟,他额头便烫得惊人,整个人仿若置身火炉,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张院判!”
“不好了!”
“裴侍郎他......他好像又不行了!”
值夜小医士的包子脸,此刻彻底皱成了一团。
有完没完了,到底有完没完了!
今天晚上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而且要照他看,这裴大人根本不想死嘛。
想死的话,又是剧毒,又是失血过多,早就去死了。
明明就不想死,还这么做作,隔着死了活了的,折磨人呢!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脚底下的碎步反而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