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风裹挟着细碎雪花,飘落在上京城青石板路上,发出细微沙沙声。
新修好的“岁安酒楼”之内,却是截然不同的温暖景象。
融融暖意驱散了几人身上独属于冬日的寒冽,空气中不仅弥漫着淡淡檀木香,更交织着诱人的酒香与食物的香气,令人还未落座,便已觉心头熨帖。
自从林青瑶上次无意间提及桃花酿好喝,俞书兰便上了心。
这两个月,除了忙酒楼装潢、人手招募,她还亲自琢磨起了酿酒。
虽说没能凭空变出什么新奇酒品,但经过她自己所剩不多记忆改良后,无论是竹叶青的清雅,还是桃花酿的香甜,都更上一层楼。
入口绵软,回味悠长,确实是别处难寻的佳酿。
俞书兰更是早早打定主意,这些精心酿制的酒,要作为酒楼的特色,专供那些挑剔的夫人小姐们品尝。
此刻,岁安酒楼三楼“醉春风”雅间内,三个身影纤瘦的姑娘正围坐在一张雕花圆桌旁。
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以及一壶温好的桃花酿。
俞书兰最为活泼,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偶尔林青瑶会轻声应和几句,而韩知岁则安静地坐在那里,神色温柔,只是偶尔会愣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青瑶坐在正中的位置,绯色袄裙衬得她肤白胜雪,眉眼如画。
她举起面前的白玉酒杯,又轻轻抿了一口,桃花酿的香气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入口清冽甘甜,而后一丝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冬日的寒意,也让她原本略显清冷的容颜,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眉眼间也柔和了许多。
放下酒杯,林青瑶抬眸看向对面的韩知岁,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趁着他们还没来,我有两件事想问问岁岁。”
韩知岁闻言,轻轻放下手中几乎未动的酒杯,抬起头,目光温顺地落在林青瑶脸上,神色认真。
“第一件事,”
林青瑶稍稍倾身,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缓声问道:
“你……还打算回杭州府吗?”
这个问题,其实在韩知岁被救回长公主府后不久,就应该被郑重提起。
毕竟,在实力尚且不足之时,每一步都需谨慎,谋定而后动方是上策。
然而,这两个月来,林青瑶看着韩知岁,总觉得她像是一张脆弱的纸,一阵风就能吹散,让她实在不忍心过早地揭开那些尚未愈合的伤疤。
好在影风办事向来稳妥,林青瑶早就将他放出府去,盯紧了杭州方向。
只要今日韩知岁下定决心,便可在一个月后,借着地方官员进京述职的机会,提前布局!
“哎呀,殿下,今儿个是该高兴的日子,怎么又提起那些糟心事了?”
俞书兰眼瞧着韩知岁听到“杭州府”三个字,脸色便白了几分,那茶色的眸子里也瞬间盈满了稀碎的痛苦,连忙打断,语气带着几分嗔怪。
林青瑶并未理会俞书兰的岔开话题,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韩知岁,仿佛要看进她心底最深处。
俞书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韩知岁轻轻拉住了衣袖。
她只能眼含担忧地看着二人,欲言又止。
俞书兰忽然就体会到了三个人感情,她有点多余?!
韩知岁拿起桌上酒杯,杯中桃花酿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带着一丝辛辣,却也让她原本有些飘忽的思绪沉淀下来。
她放下酒杯,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不回去。”
就四个字,说得缓慢却坚定,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好!”
林青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继续追问道:
“那你想复仇吗?”
“复仇……”
韩知岁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再次黯淡下来,陷入了犹豫。
她比谁都清楚,经历了这些,国公府这条路,她是断然回不去了。
母亲常年礼佛,不问世事,指望不上。
弟弟之序,虽说将来会继承爵位,但男子汉大丈夫,总要娶妻生子,自己这个残破姐姐,回到国公府去,徒增麻烦罢了。
这些时日,她早已将前路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与其后半生孤苦伶仃地在偏远庄子上苟延残喘,倒不如留在长公主身边,或许还能寻得一丝安稳。
她也不是全然无用,在这酒楼里,帮衬着做些事情,总还是可以的。
只是……这样已经足够麻烦青瑶了,还要谈什么复仇呢?
“岁岁,你只要告诉我,你想,还是不想。”
林青瑶语气放缓声音温柔,带着一丝循循善诱。
“郑坚这个人有些本事。”
“我已经让人查探过了,在杭州府也算得上是只手遮天。”
“这样的人,心狠手辣,这也代表着他不会轻易就放过你。”
“更何况……”
林青瑶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恐怕更没有把我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
想起两个月前如意赌坊中找到的密函,郑坚那些轻佻言语,林青瑶眼底的寒意更深了几分。
于公,郑坚作为运盐使,统管浙西是三皇兄林天珏的钱袋子之一,动他,无异于断三皇兄一臂,必须除掉。
于私,他胆敢折辱岁岁,甚至密函中言语轻佻,冒犯林青瑶,更是罪无可恕。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郑坚都已是死路一条。
“我……”
“我...我想!”
“我想他死!”
不知是因为喝酒猛了些,还是心中愤怒翻涌,韩知岁眼角泛红,让人心疼。
“好,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林青瑶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之所以选择韩之序与张长卿两人,还没来的时候商量这件事。
是因为林青瑶有自己的考虑。
她只是想试试,不借助任何人的力量,仅凭她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我打算,以身入局。”
林青瑶此话一出,雅间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韩知岁和俞书兰都愣住了,一时没能明白她话中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