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刘炬罢朝后，京城里风平浪静了两日。
起码表面上是这样，背地里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赵鹿吟这两日天天往宫里跑，毕竟上次她说的只是提议，一个政令要颁布，还得经过多方商议，才能最终落实下来。
像分级增税这种大事，除了同三省的长官商议外，还需要有御史大夫，翰林学士等人，噢对，还有户部尚书徐友尚。
有赵鹿吟在，徐友尚自然翻不出什么花，什么都说好，什么都是妙，那狗腿的样子连刘炬都忍不住侧目。
嗯，也不知道是谁前两日还在怒骂徐家的老人腰杆软。
他自己看起来也硬不到哪里去。
不过话说回来，商议商议，说得好听，但其实就是各方的博弈。
赵鹿吟算是刘炬这一边的，而新党旧党各一半一半，就像是谈生意似的，双方互相推拉，最终达成合意。
刘炬毕竟是皇帝，还得讲究平衡那一套，分级收税，收的是官员贵族的利益，他不能太退让，却也不能太过分。
于是，整整两日，大家都在互相磨嘴皮子，各自踩着各自的底线分毫不让。
可能是因为涉及到钱粮的事情了吧，新旧两党虽不说握手言和，但起码是能心平气和，他们知道刘炬这次是铁了心要干这事，所以就卯着劲要把提税的量往下拉。
赵鹿吟是无所谓的，可她明面上毕竟是刘炬这边的，话总得帮他说，所以这也就导致了，
他们一伙人跟她一个人争辩。
这样说不合时宜，那样又说还要斟酌。
于是，短短两日，赵鹿吟的脸颊瘦了一圈，嘴都快磨秃噜皮了。
但都这样了，也还没能磨完。
又是一日后，赵鹿吟从宫里出来，按了按自己的腰，长叹了一口气。
“公子，您还好吗...”
豆包见她一副仿佛被吸了魂的模样，吓了一跳。
但赵鹿吟摇了摇头，直接钻进了马车里，背朝上趴在了软垫上，吩咐道，“去一趟醉仙院吧。”
有点事，她想确认一下。
...
“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不是说很忙吗？”江寒竹这会正在擦拭琴身，见赵鹿吟来，将琴放到了一旁。
“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赵鹿吟让豆包在门外等着，自己则坐了下来。
“嗯...倒是没什么。”
赵鹿吟皱眉，“你是说，他们没有任何动作吗？”
“改名册也好，寄田也好。”
江寒竹摇了摇头，“有是有，但还没有大鱼。”她一脸疑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鹿吟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躺在了地上，一脸沉思。
她能感觉得出来，他们是在拖时间。
对于增税，人们的反应无非就两种，一种是表面顺从，背地里钻小空子；还有一种...
就是反抗。
如果鼓动百姓反抗，那刘炬自然而然就歇了心思，毕竟他若强硬推行，那肯定会传出他不顾民意的恶名，如果他让步降低了提税，那就会让百姓认为是他们的反抗导致让步，容易助长此类恶习。
到那时，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承认，当做没有这回事，一切都是误会。
可，就算是反抗，他们也应该会有动静才对。
“你的人，大多都在京城是吗？”
江寒竹点了点头。
刘炬的人也大多都在京城。
京城乃天子脚下，他们若想干点什么，怕是很快就会被刘炬察觉。
如果是她的话，她大概会选择京城外的地方...
山高皇帝远。
赵鹿吟噌地一下坐了起来，“他们应该是选择在其他地方搞小动作。”
“为何，在京城不是更方便吗？”
“方便是方便，可京城消息灵通，有门路的大概都听说刘炬想分级提税，这对百姓有利，想鼓动只怕是不好鼓动。”
“但若是在京城外，消息就没那么灵通了，如果这时候再让人大肆宣传要重税，那百姓肯定会信以为真，人心惶惶，想干点什么还不容易吗？”
等百姓发生暴动，那时，刘炬也只能咽下这口气了。
赵鹿吟倒是很乐意看到刘炬吃瘪，可这点蝇头小利还不足以让她放弃她的计划。
放长线，钓大鱼。
她要的，是刘炬匍匐在她脚下求饶。
那才是真正的有意思。
天子若是低下了头那叫什么？
是叫地子吗？
“那他们会选择在什么地方？会不会选择在他们的祖地？”江寒竹问道。
“不会的。”
那样，太容易引起怀疑了。
“他们大概会选择在京城周围，这样，若是发生了百姓暴动，刘炬也能很快知道。”
“可是...”江寒竹思索了一会，犹豫道，“百姓能信吗？加收贵族官员的税，他们怕是想都不敢想吧...”
自古以来，王朝压榨的从来都是老百姓的血汗，这会竟然要改压榨贵族官员了，这谁愿意相信，说出去，怕是都以为那人在做青天白日梦。
“那就反其道而行，他们传加一倍两倍，我们就传要加五倍十倍二十倍，反正就是搅浑他这锅汤。”
谣言是惑众，可谣言若是渐渐离谱，也就没人愿意相信了。
想着，赵鹿吟突然笑出了声。
“...你...你干什么？”江寒竹听着莫名感觉瘆人。
“只是觉得好笑，既然他们要弄这些小动作，那就不要怪我了。”
江寒竹见赵鹿吟边说边站起身，作势要往门外走去。
“你要走了？”
她边点头边打哈欠，疲惫的样子显得格外憔悴，好像去田里偷了三天的鸡。
“我太累了，不留了，明天还得进宫呢。”
说完，她好像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青捷最近怎么样了？”
江寒竹微微一愣，
“怎么了？”
“有件事需要他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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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戏院外。
青捷倚靠在树干上，栖身于枝桠之间，透过稀疏的枝叶间隙，他的目光正看向室内那缠绵悱恻的男女，还不止一对。
那是他今日跟踪的对象，名字没记住，反正不是重要的人。
对他来说，重要的人就只有一个。
青捷阖上双眼，生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他到刘炬的暗卫里已经好几日了，这几日，他渐渐摸清了暗卫里的人。
刘炬的暗卫总共有三十人，互相不知道姓名，都是用代号来称呼，他是第三十一个进来的，所以就叫三十一。
在这里，他们唯一的主人就是刘炬，也只向刘炬汇报，每七天汇报一次，有异常情况时，则必须立马告知他。
不过，暗卫里虽然没分什么高低等级，但大家都是从地下斗场里厮杀出来的，
自然，认的都是那套强者为王的规矩，谁强，谁就能够说上话。
这对青捷来说很方便，能用拳头说话，可比让他跟人客套拉家常简单多了。
他正思忖着该从哪个人下手才能又快又好的完成任务时，
耳朵里突然钻进了江寒竹的名字。
屋内，风雨早已停歇，他们一伙男男女女正围坐一起聊天。
“孙兄，听说醉仙院有个花魁叫江寒竹，那叫一个清冷卓绝。”
“知道，听说千金也难买一夜，至今也就那位裴大人进过她的屋子。”
“什么千金难买一夜，都是外面瞎吹的，都进春楼了，哪还有什么清白身子。”
“不知道都被多少人骑过了。”
屋里哄堂大笑，
青捷听着，眸色倏然一沉，周身寒意凛冽，指尖微微颤动。
他站起身来，半隐在树影下，手腕一抬，往屋内扔进了一块小石子。
石子砸到了窗棂，又反弹到烛台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随着哗啦一响，烛台倾倒，屋内一阵尖叫。
“啊！！烛台倒了！”
“衣服！衣服被烧了！！”
房门被猛地一踹，有人端着水劈头盖脸地泼了进去。
“喂！疯了吧，还有人呢！”
“不要看！都给我出去！！”
喧嚣声此起彼伏，青捷一脸漠然地转身，飞身遁入了浓重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