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的某个午后。
王富贵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像只被雷劈傻了的可达鸭。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公司“天道酬勤“的书法标语上,显得格外讽刺。
「【人事部】关于王富贵同志岗位优化的通知」
\"优化?\"王富贵猛地拍桌而起,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区炸开,
\"上周KpI会议还说我是'核心骨干',这周就成'优化对象'了?你们hR的员工手册是x夕夕砍一刀免费领的吧?!\"
整个开放办公区瞬间上演大型装死现场:左边的程序员把脸埋进《代码大全》里装睡,右边的产品经理突然对Excel产生了莫大兴趣,连平时最爱看热闹的行政小妹都火速戴上降噪耳机,假装在听哥哥的新专辑。
手机突然震动,微信弹出一条来自房东的语音。王富贵下意识点开,公放出来的瞬间,那口浓重的方言让整个办公区更加死寂:
\"小王啊[微笑],下个季度房租要涨500块咯,现在猪肉都涨价了嘛,你年轻人要理解...\"
空气沉默的让人呼吸困难。
王富贵盯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16:47,距离hR面谈还有43分钟。
他颤抖着点开公司内网,发现自己的账号头像已经变成灰色,连打印离职证明的按钮都贴心地变成了\"403 Forbidden\"。
“李哥,借个火。“他叼着烟走向吸烟区,突然发现公司后门停着几辆印有“生化标志“的面包车,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正在搬运银色金属箱。
“刘姨最近感觉生病的人好多啊,这么严重?“他问路过的保洁阿姨。
刘姨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研发部昨天送走了三个,都是昏迷高烧不退,爱说胡话...我看是加班加的了,年纪轻轻就这么虚...“王富贵若有所思的听着。
不久后的会议室。
hRbp张小姐端坐在会议桌前,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手指在平板上滑动,时不时抬头看王富贵一眼。
张小姐:“富贵啊,公司最近业务调整,你的岗位……嗯,可能不太符合未来的发展方向了。“
王富贵猛地拍桌而起,双眼通红地吼道:
\"嗯?!你看着我!LooK IN mY EYES!\"
他颤抖着举起病历本和加班记录:
\"三年前校招你们怎么说的?'加入我们就是一家人'?现在我腱鞘炎、胃溃疡、头发一掉一大把差点抑郁,你们却跟我说'结构性优化'?\"
张小姐后退半步:\"这个...\"
\"回答我!tELL mE whY!\"
王富贵一把扯开衬衫露出\"天道酬勤\"的公司文化衫,\"看看!看看!baby!whY!tEEL mE!whY!\"
对面的张小姐呆了许久然后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这是离职协议,补偿金按N+1算,签字后三个工作日内到账。“
王富贵盯着协议,忽然气笑了:“N+1?还是按照避税工资给的?你们人事还真是不干人事啊~“
张小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碎了这凝滞的氛围,有人给她打电话了,铃声是那一首歌——《用力地活着》。
“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
“富贵,你别激动……我们都是打工人,我也只是按流程办事。“
王富贵沉默了。
他盯着对面的张小姐仔细端详,发现她的眼妆有点花。
张小姐意识到了他的目光变化,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职业化:
“如果你对补偿有异议,可以走仲裁流程,去跟法务部谈吧。“
王富贵盯着协议,最终拿起笔,签下了名字。
“行,我签。“
简短,没有废话,王富贵像是对什么东西妥协了,此刻签下协议的他,背影像一条淋过雨的土狗。
张小姐收起文件,轻声说:“保重。“
会议室门关上的一瞬间,王富贵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六点半的魔都是繁华的忙碌的拥挤的,但从来不是属于牛马的。
王富贵抱着收拾好的纸箱,站在地铁闸机口。
纸箱不重,里面装着三年来积攒的办公用品——
一个马克杯(印着“优秀员工“字样,现在显得格外讽刺)、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几本翻烂的行业手册,还有hR最后塞给他的一包“毕业纪念“纸巾。
“终于不是社畜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刷NFc进站。
晚高峰的地铁站人潮汹涌,每个人都低着头,像被设定好程序的Npc,机械地刷着手机、挤进车厢。王富贵找了个角落,把纸箱搁在腿上,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刚收到的银行短信:
「您尾号7788的储蓄卡转入金额.00元(离职补偿金)」
“三年的加班努力奋斗,连这里一平米的厕所都买不起...“他盯着那个数字,忽然觉得有点恍惚。
车厢里闷热浑浊,汗臭、香水、消毒水的气味混在一起。
对面座位上,一个穿普发银行西装的投行男正以诡异的频率抽搐着手指,疯狂刷着手机。王富贵瞥了一眼——屏幕上全是股票K线图,红绿交错,像某种疯狂信号。
“小伙子,您没事吧?“旁边的大妈往旁边挪了挪。
普发投行男没回答。他的瞳孔在车厢顶灯下泛着不正常的灰白色,脖颈上有几道轻微抓痕,伤口边缘泛着不明显的青色。衬衫领口沾着深褐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
地铁广播突然响起:“虹乔路到了,开左边门……“
门开的瞬间,一个美团骑手挤了进来。头盔上的袋鼠耳朵缺了一只,护目镜上凝结的水珠。他呼吸急促,隔着黑色面罩都能听见“嗬嗬“的喘息声。
“最新消息!“前排有人外放短视频,“长宁某写字楼出现聚集性传染病,专家提醒——“
视频突然卡住,跳出一条推送:
「【魔都公众号】温馨提示:近期季节性感冒高发,请市民注意防护……」
王富贵皱眉,正想细看,后背突然一凉——
那个普发投行男贴了上来。
灰白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嘴角抽搐着挤出几个字:
“户指……3000点……保卫战……“
吓得王富贵猛地后退,撞上了身后的乘客。车厢里顿时一阵骚动,有人骂骂咧咧,有人举起手机录像。
“小赤佬搞什么啊!“
“拍下来发d音!“
“这年头什么奇葩都有……“
王富贵错愕的表情停留在脸上了许久,终究是没吭声,只是死死抱紧纸箱。
透过人群缝隙,他看见那个投行男依然站在原地,机械地重复着:“保卫战……必须……保卫……“
就像一台机械卡带的复读机,和大多数牛马的人生一样。
地铁到站,王富贵几乎是逃出车厢的。
他站在站台上,回头看了一眼——投行男的脸贴在车窗玻璃上,扭曲变形,灰白的瞳孔始终盯着他,直到列车驶入黑暗。
“神经病吧?人菜就老老实实上班...看看资本家控盘都给你吸成啥样了...”王富贵小声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