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王姬愿意，不如将阿梧姑娘送给我好了。”
此刻的平玄看似平静，仿佛正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已经波澜四起。
约莫着是觉得仅这一句话可能有些苍白，他又接着说道：“我定不会像王姬一样，随意将人扔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平玄的话犹如一道闪电带雷鸣，直接将连荼羽劈了个外焦里嫩。
请问他说的是人话吗？
因为过于愤怒，连荼羽甚至有些微微发抖。
无论平玄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不会答应他的要求。绝对不会。
“首先，将阿梧扔在仙界大比上这件事，我有自己的迫不得已。但没能及时寻回她，的确是我的不对，我会亲自同她道歉。
其次，你作为阿梧的救命恩人，我感激不尽。来日若有需要之时，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最后，阿梧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我没有权利将她送给任何人。”
连荼羽自认为已经将话讲得很明白了，但这并未能改变平玄的想法。
他不再理会连荼羽，目光径直落到了阿梧身上，清浅的眸子中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渴望。
阿梧很熟悉这样的眼神，因为在她还是花枝的那段日子里，总能见到他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她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仿佛只要她假装看不见，就不会因此而心跳加速。
然而理智告诉她，她不该闪躲，也不能闪躲。
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阿梧深吸了一口气，暗自鼓劲。随即起身，直直地对上了平玄的目光：
“殿下的救命之恩，奴自当结草衔环，倾尽所能以报之。但是无论如何报答，都不包括易主这件事。阿梧此生，只有我家王姬一个主子。”
阿梧斩钉截铁的态度令平玄微微一怔。虽然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可心底深处仍存着一丝不甘和执拗。
沉默了片刻后，他突然再次出声道：“哪怕本殿从此不再让你为奴为婢？”
尽管平玄这话说的语焉不详，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但是，阿梧的神情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动摇，甚至更加坚定起来：
“想必殿下误会了，奴心甘情愿侍候王姬，并不仅仅是因为主仆的名分，更是因为我们一起经历过无数个春夏秋冬。
这份情谊无可替代，所以请殿下以后莫要再提及此事了。”
说完，阿梧同样深深地行了一礼。既是表达感谢，也是表示自己心意已决。
眼前这一幕于平玄而言，可以说是讽刺到了极致。
他为了抵抗这不由自己掌控的破烂人生，从未想过成家一事。对外更是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哭着喊着向他求一个名分的女子何其之多，他却从未心软过半分。
如今，他破天荒的动了这份心思，结果得到的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难道这就是天道轮回？
他往日里拈花惹草、放浪形骸，如今也算是遇到了自己的报应。
“既然阿梧姑娘不肯应允，那便算了。你们自行离去即可。至于所谓的恩情，往后也无需再提，权当本殿日行一善了。”
看着平玄故作洒脱的模样，连荼羽的心情复杂无比。
事情似乎愈发复杂起来。
她仿佛看到“恩”与“情”正在逐渐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早晚有一天会将阿梧网在其中，挣脱不得。
罢了，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呢。
与其一味地纠结烦恼，倒不如船到桥头自然直。
连荼羽定了定神，开口说道：“殿下虽无挟恩图报之心，但我等亦非知恩不报之人。此等恩情，我丹山必会重重答谢。”
她的话才说完，就见平玄理也不理地转过身去，坐回了他之前的椅子上。尽管那把椅子如今已经摇摇欲坠，随时可能会散架。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她今日已经做了太多“不识趣”的事情，现在人家一副拒绝交流、只想送客的模样，她也不好再继续打扰。
连荼羽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不顾阿梧的拒绝，直接将还未彻底恢复的人儿抱了起来，默默朝着门外走去。
岂料，她才跨出霁月殿的大门，就看到门口站得整整齐齐的两个人。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突然消失的平棠和管绾。
连荼羽瞧着平棠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就知道她们两个应该在这里偷听好半天了。唯一不清楚的，就是她们究竟听到了多少。
不过，即使全部被听到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有一件事连荼羽大概已经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位平玄的狂热爱好者呢……
虽然管绾在一旁始终面色平静，但她的目光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阿梧的脸。
阿梧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并不知道其中缘由，可那目光中毫不掩饰的审视却叫她浑身不适。
她搭在连荼羽肩上的手忍不住缓缓攥起，用以抵抗这种不适感。
连荼羽见阿梧状态不对，总算发觉了管绾对阿梧的敌意。
当下毫不犹豫的就将阿梧的脑袋瓜埋到了自己怀里，从而避开了管绾的视线。
“二位站在这里，总不会是为了拦住我的去路吧？”因着管绾对阿梧的敌意，连荼羽的语气并不算好。
平棠本来还在为偷听一事感到心虚，但连荼羽冷淡的态度反倒将她的心虚冲淡了不少，甚至还有些理直气壮起来。
“难道你这是要过河拆桥？刚才为了帮你，我可以说是不择手段。结果你对我就是这个态度？”
明明是质问，连荼羽却从平棠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委屈。这确实是她的不对，如果没有平棠，她还不知道要与平玄耗多久。
只是眼下这个场合，恐怕不太适合郑重地表达谢意。
于是，她微微欠身，柔声说道：“公主的恩情我自当铭记于心，日后定会重重答谢。只是我今日还有事情要办，就不与二位闲聊了。”
说罢，连荼羽就要绕过二人离开。可她才走出两步，就被平棠拦住了。
只听她略有些别扭地说道：“本公主的大恩你当然要牢牢记住。送佛送到西，你带着侍女总不能再一路隐匿身形了吧。”
连荼羽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明白了平棠的言外之意。
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不过的确解了她眼下的燃眉之急。有平棠护送她们离开，一路上能省去不少波折。
由此，她看向平棠的目光中更添感激：“那就多谢公主了。”
这边的两个人一拍即合，站在一旁的管绾依旧不曾出声。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管绾是多么的五味杂陈。她着实不曾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居然会被一个侍女弃之如敝履。
更令她难过的是，明知道人家弃之如敝履，她却依旧无法自拔。
眼看着三个人就要离开，她终于克制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阿梧姑娘当真不爱玄郎吗？还是说，你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他，所以才拒绝的。”
听到这话，阿梧一头雾水。
还是连荼羽给她简单解释了一下，她才知道眼前这位的身份。
她想了想，便示意连荼羽将她放下。
连荼羽不知道阿梧想做什么，但还是依着她的意思放下了她。
阿梧先是稳住身形，然后挺直腰杆，这才语气平静的对着管绾说道：
“我不懂你所谓的爱。如此想来，我应该是不爱的。不过，身份低微并不能成为我不爱一个人的理由。”
说完，三个人直接离开了。
只留下管绾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