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脉绵延无尽,即便站在山峰最高处,也无法将风景尽数收于眼中。姬离渊今日要带连荼羽去的,便是昆仑山中一处极少有人知道的瀑布。
汹涌的瀑布自高处翻滚而下,如银蛇狂舞,溅起水珠无数。
水雾弥漫,模糊了四周的景象。
连荼羽隐约看到瀑布之下有一人端坐,不动如山。
“他就是你要带我见的人?”
“没错。”
这还是姬离渊第一次带人来这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该让连荼羽来这里见一见老头儿。
“鹤玺仙君,我来了。”
“原来麒麟儿还记得老夫呢。”
鹤玺仙君的声音自瀑布中传出,语气中是震耳欲聋的瀑布声都遮不住的不满。
姬离渊自知理亏,他少时经常来此处与鹤玺仙君聊天,听他讲六界趣闻。后来年岁渐长,吸引他的东西简直数不过来。故而除了偶尔送酒,他也不怎么来此处了。
若非这次那种古怪的直觉无论如何也忽略不掉,他还真不一定什么时候才会再到这里来。
“这不是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嘛。”
“哼。”
“您老人家就别生气了,我这次来可是特意带了青木玉酿。”
青木玉酿,取春日最早一批果木的嫩叶、夏日里的第一场雨水以及秋日里最后成熟的果子,放入坛中酿制百年方成。
不同果子制成的青木玉酿味道皆有不同,姬离渊这次带的正是鹤玺仙君最爱的杏子味。
“算你小子识相,都给老夫倒瀑布里吧。”
“好嘞。”
姬离渊一连拿出十坛青木玉酿,指使着连荼羽和他一起将它们全部倒入了瀑布中,这才让鹤玺仙君消了气。
“你这次怎么还带着外人一起来?”
“这不想让她瞻仰一下您的仙风道骨嘛。”
“囚徒罢了,有个屁仙风道骨。咦?这个凤族的女娃娃身上是不是缺了什么?”
瀑布中的人影未动,周身却已是酒气萦绕。他说这话时似是带着几分醉意,可又不像胡说八道。
连荼羽自是不信他,若是自己身上缺了什么她能不知道?这老头儿未免醉的太快了些。
倒是姬离渊,没有半点儿怀疑。他绕着连荼羽走了一圈,恍然大悟:
“仙君是不是觉得她缺心眼儿……”
“姬离渊!”
连荼羽真想一脚给他踹到水里,让他清醒清醒。要说他们两个中有谁缺心眼儿,那也一定是他才对。
姬离渊可不会被她吓住。他看着连荼羽气鼓鼓的模样,实在没忍住,双手捏了捏她的小肉脸。
那副神情,要多宠溺有多宠溺。
“不要在老夫面前打情骂俏。而且,你们两个命中可没有情缘。若是强求,必招灾祸。”
“您这看事情越来越不准了。她现在是我妹妹,要是有情缘那才奇了个怪呢。”
“好一个妹妹。”
“您还没说她到底缺了什么。”
“老夫哪里看的出她缺什么,反正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鹤玺仙君的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姬离渊知道,他这是喝醉了。只有喝醉的时候,他才会乱发脾气。
他们也该走了,不然一会儿鹤玺仙君疯起来,恐怕会伤及他们这两个“池鱼”。
直到离开瀑布,连荼羽仍旧一头雾水。她实在看不懂姬离渊领她来这里走一遭的意义,难不成就是为了听怪老头儿说几句疯话?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反正你一直挺奇怪的,我都有点习惯了。”
这是连荼羽的真心话。自从遇到姬离渊,她就没有看懂过他。相处到现在,她对他的评价就只剩四个字:为所欲为。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来由,也不考虑后果。有时,你甚至会觉得他就是有病。
但不能否认,她还挺喜欢这个朋友的。她喜欢他身上的随性与自由。
或许,她也有病吧。
“你以前听过鹤玺仙君吗?”
“刚才就想问你来着,这位鹤玺仙君是个什么来头。”
“他是一个被仙界除名的破灾仙。”
“破灾仙?仙界还有这么个职位吗?”
所谓破灾,便是勘破天道命运,道出祸世殃灾。四海九州统共也就出现过一位破灾仙,便是鹤玺仙君。
鹤玺仙君原为佛修,修的是闭口禅。无言百年,可破一灾。
他曾替人族避过千年难遇的水灾,替妖族躲过致命的瘟病,甚至替冥界预见过黄泉难渡的局面……
可救过无数人的他,如今却被人用阵法困在这瀑布下数万年,每日受水击之苦,震耳之痛。
只因他在命运的长河中,看到了此方天地因灵气枯竭而覆灭的未来。
“就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
“没错。”
“即便预言是真的,这也不是他的错,为何要罚他?”
“因为他妄图妖言惑众,以毁六界安稳。不罚不足以警世,不罚不足以灭其歹心。”
“荒唐!”
“就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想法,所以我只带你来过这里。”
“难道就没人替他求情吗?”
仅仅因为一个预言,就无视鹤玺仙君的功德,将人困在这里折磨至此。连荼羽不敢相信这是仙界所为。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居然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结果。
“开始时,只要他肯承认自己在胡说八道便能赦免了他。可他不肯,他坚信自己窥探到的未来。”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被人们遗忘在了这里,承受永世的痛苦折磨。”
“那我们能救他吗?”
“你想怎么救?是打算破解集九九八十一位星君之力布下的法阵?还是打算上书天庭,请求天帝释放了他?”
“……听起来好像都不太可行。”
其实在说完之后,连荼羽自己都觉得离谱。可既然已经知道了,难道就放任一个无辜的人在这里受刑吗?
“所以毫无办法是吗?”
“不知道你发现了没,他的话很多。”
“也没有很多吧,总共才那么几句……不对,他修的可是闭口禅!”
“早就不修了。”
鹤玺也曾一颗真心向明月,可明月却从未眷顾过他。后来他深陷泥沼,只能与心之所向渐行渐远。
所以,他变了。
以身祭道者,不谈值得与否。可鹤玺仍旧不忿,天下人尽负于他,他还要这慈悲做什么。他如今还活着,就是等着看天地寂灭那一天。
“原来如此。那他说的……是真的吗?天地灵气真的会有枯竭那一天?”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还没看到哪儿的灵气枯竭。不过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那便是天道欲灭诸族。”
天道啊,谁能说的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