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琮安弃了銮驾策马疾驰,玄甲上未干的血迹在风中凝成暗红碎屑。锦官城楼上的守军远远望见尘烟,慌忙推开拦马石。
城门处,暗卫的身影刚映入眼帘,他握缰的手便暴起青筋。
\"娘娘辰时突然——\"
玄色披风掠过暗卫身侧,马蹄声已炸响在青石长街。巡城卫兵刚要呵斥,待看清马上之人,惊得连铜锣都跌进尘土里。
帝王坐骑如离弦之箭掠过城门,惊得市集旌旗翻卷如浪。
往日肃静的官邸乱作一团。
庭院里候着的官员面如金纸,官袍后背洇出大片汗渍。
楚琮安甩开试图搀扶的侍从,战靴踏碎阶前玉兰。产房檐角铜铃叮当乱响,他嗅到血腥气穿透门扉,恍惚间竟比战场更令人胆寒。
\"陛下!\"官员扑跪在回廊,官帽歪斜露出花白鬓角,\"自古产房污秽...\"
寒光乍现,天子剑擦着官员耳畔钉入朱柱。
楚琮安踹开雕花门扇的刹那,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苏槿赤足踏在猩红毡毯上,素白中衣被汗水浸得透明,十指在嬷嬷臂上掐出深紫淤痕。听见响动,她颤巍巍转头,咬破的唇瓣绽开一抹嫣红。
李太医捧来参汤的手抖得厉害:\"娘娘喝点参...\"
\"拿稳!\"楚琮安就着瓷碗含住参汤,苏槿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楚琮安手指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苏槿突然泄了气力,整个人挂在他臂弯里:\"你怎么才来...\"
鎏金烛台哐当倒地。稳婆突然高喊:\"见着冠了!娘娘快使劲儿!\"楚琮安单膝跪地,任由她指甲扎进皮肉。
当啼哭声划破黎明时,他抖着手将虚脱的苏槿抱上床榻,转头瞥见襁褓里皱巴巴的小脸,突然低笑出声。
\"赏。\"这个字滚过喉咙,竟带着铁锈味。直到此刻,他才察觉自己舌尖早被咬得鲜血淋漓。
楚砚的出生,让楚琮安在京都多停留了两年。当襁褓中的婴孩终于能摇摇晃晃地唤\"父皇\"时,浩浩荡荡的銮驾才启程返回大昭皇都。
消息早已传遍朝野——那位战无不胜的武圣帝,不仅带回了南楚的疆土,更带回了自己的皇后和嫡长子。
曾经支持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朝臣们,如今个个面色灰败。他们不是没动过心思,可每当想起楚琮安战场上的雷霆手段,想起民间传颂的\"紫微临世\"之说,那些见不得光的谋划便如晨露般消散了。
\"听说陛下在锦官城时,曾亲手为皇后熬药...\"
\"嫡长子出生那日,城南的枯井突然涌出甘泉...\"
这样的传言在茶楼酒肆间流传,更让那些摇摆不定的官员彻底歇了心思。
苏常渊手中的茶盏早已凉透。当年楚琮安那句\"封后\"的承诺犹在耳边,如今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槿儿如今还在宫中。”秦苒说着眼眶湿润起来。
\"父亲,难道就这么算了?\"苏喆不甘心地问。
老侯爷苦笑:\"他是天子,我们有什么办法?\"
朝中大臣却纷纷开始关注自家女眷的才学。
楚砚百日那日,檐角冰棱正巧坠在御阶前,碎成十二瓣月牙。苏槿抱着襁褓轻笑:\"倒像给砚儿裁了把玉梳。\"话音未落,楚琮安已解了玄铁护甲,将冰棱渣滓碾在战靴底——他总怕这些寒凉玩意儿惊了母子俩。
京都的春信来得蹊跷,御花园的梨树未到节令便开了花。礼部尚书夫人捧着描金帖子来拜,帕子上绣的竟是并蒂莲:\"娘娘若嫌小皇子吵闹,臣妇家的女儿最会哄孩子...\"
苏槿拨弄着楚砚颈间长命锁,忽见锁芯嵌着的南楚王玺碎片,笑意深了几分:\"正巧陛下嫌奏折硌手,明日让姑娘来研墨罢。\"
那姑娘名唤柳如棠。晨光漫过御案时,她特意将砚台往东挪了半寸——这个角度能教帝王抬眼便见着芙蓉面。
少女葱管似的指尖捏着松烟墨,在砚台里转出十二分缠绵的弧度。
\"陛下...\"她故意让衣袖滑落半截,露出点翠镯下朱砂痣,\"这墨可浓淡合宜?\"
楚琮安面无表情看着他“你是哪家的,谁叫你来的?”
柳如棠忙道“回禀陛下,小女是礼部尚书之女,是皇后娘娘让小女来的。”
楚琮安霍然起身,狼毫笔尖在奏折上拖出长长血痕。柳如棠尚未看清帝王神色,忽觉腕骨剧痛。
\"什么东西也敢去皇后面前惹不快。\"楚琮安碾着镇纸冷笑,帕上金线霎时没入皮肉,\"既这般爱研墨,明日便去漠北替守军磨刀罢。\"
贬谪的旨意传到柳府时,檐角冰棱正巧坠在《女诫》手抄本上。柳夫人捧着女儿被墨汁浸透的指甲哭嚎。
烛火噼啪爆开灯花时,楚琮安正咬着苏槿腰间丝绦。鎏金帐钩突然断裂,青纱如水倾泻而下,缠住他握着她脚踝的手。
\"日后这种拜帖,直接烧了。\"他声音低沉,带着未消的怒意。
苏槿屈膝抵住他心口,足尖金铃铛晃碎半榻月光:“朝中大臣可都要骂臣妾善妒了。”
\"你一个就够朕受的。\"楚琮安咬牙切齿,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
苏槿忽然轻笑,玉足在他掌心轻挠:\"陛下这般恼怒,莫不是...不行了?\"
楚琮安眸色骤深,一把将人按进锦被里:\"看来皇是朕没伺候好皇后。\"他咬住她耳垂,声音危险:\"那明日,朕准你歇朝。\"
次日清晨,知府一家被逐出城门时,还能听见帝王震怒的余音:\"再有人敢往皇后跟前塞人,朕让他九族都去戍边!”
自此,再无人敢提选秀之事。倒是有聪明人发现,但凡往东宫送些精巧的孩童玩意,总能换来皇帝难得的笑脸。渐渐地,楚砚的玩具库房,竟比户部的银库还要琳琅满目。
京城外秋风卷着黄叶扫过官道,众宗室官员在城门外列队等候。几位皇亲正围着毅德侯苏常渊,其中一人阴阳怪气道:\"侯爷府上两位千金,一个在诏狱里烂着,一个不知去向。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您这爵位怕是保不住喽。\"他故意提高声调,\"可惜了那位假千金,生得倾国倾城,若是早些献给陛下...\"
\"砰!\"
苏常渊一拳将人打翻在地,骑在那人身上左右开弓,巴掌甩得脆响:\"老夫今日就替陛下教训你这张贱嘴!\"
秦明昭快步上前,却只按住那宗室:\"侯爷息怒...\"话音未落又是几记耳光,打得那人鼻血横流。
\"圣驾到!\"
苏常渊这才罢手。那宗室捂着脸怨毒道:\"苏常渊,你等着...\"
众人慌忙跪倒:\"恭迎陛下回朝!\"
\"陛下的龙驹今日倒温顺。\"不知谁颤声说了句。众人抬头,俱是倒吸凉气——那踏破九州的战神帝王怀中,竟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正攥着天子冕旒往嘴里塞。
楚琮安单手抱着楚砚跃下马背,玄色披风扫过苏常渊染血的衣摆:\"国丈平身。\"四字惊雷般炸响,那位被打落的郡王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混着颗碎玉。
苏槿掀帘的刹那,珠帘轻响,苏槿从凤辇中走出。她身着正红凤袍,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苏常渊俯身:\"父亲。\"
满朝文武倒吸凉气。那位被打的宗室直接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