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苏文都没有想到,杨家竟然给他玩了个大的。
杨庭当即在前院召集府中各个管事的奴仆,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自己取代杨宏,成为杨家新任家主的命令。
有杨家老祖坐镇,自然无人敢反驳。
第二件事就是让他们前去变卖产业,换成现银。
杨家的产业大多集中在淮州府内,而且杨家和各个商号以及许多掌柜都极为熟络。
因此变卖起来极为容易。
再加上都是一些赚钱的优质产业,所以风一放出去,前来购买的富商巨贾排成长队。
也有不少和杨家交好的达官显贵得到消息之后,马不停蹄地赶来问询,表示杨家要是遇到难处,他们可以拿出银子。
都被杨庭一一拒绝。
对此
还在昏迷中的杨宏浑然不知。
于是乎
经过一个昼夜的忙碌,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苏文等人来到码头之后,看到的是九艘装得满满当当的大船。
“世叔。”
杨庭取出一份清单递给苏文道:“九艘大船,拢共一百四十万两白银和十万石粮食。”
“有劳世叔,将他们转交给陛下,就算是我杨家为陛下,为朝廷尽得些许绵薄之力。”
苏文接过清单,扫了眼这些大船,每艘船上都有二三十个杨家的武士看守。
“小子。”
“你这是把杨家给掏空了啊。”
苏文打趣。
“为国尽忠,为陛下尽忠,乃我杨家的本分。”
杨庭回答。
“你爹要是知道了,非得气死过去。”
苏文将清单收起来,拍了拍杨庭的肩膀:“你是个不错的苗子,比你爹强,好好干,将来有机会进入六部。”
杨庭躬身。
“走吧。”
苏文转身带着叶雅儿等人登船。
“开船。”
甲板上,一身白衣的杨再先大吼。
“祝相爷一路顺风。”
杨庭等到船队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方才带着麾下的部众回到杨府。
“家主。”
前院的家丁奴仆各个脸色惶恐。
“怎么了?”
他皱眉。
“老爷醒了。”
“正砸东西呢。”
老管家杨忠小声说道:“家主要不要先去衙门避避风头,等老爷气消了再回来。”
“不用。”
他摇头,来踏入中院,就听到杨宏的骂声和摔东西的声音。
“滚。”
“都滚出去。”
几个女婢惊慌失措地从屋子里跑出来,其中一个脸上还有个鲜红的五指印。
“家主。”
这些婢女纷纷低着头,站在院中。
“逆子。”
“这个逆子。”
屋内,杨宏还在骂骂咧咧。
“你们先下去吧。”
杨庭朝她们说道,又叫被打的婢女去账房领二两银子的医药费。
若是以往
他出手最少也是六七两,奈何现在钱都捐给了国库,手里没多少银子,自然得省着点花。
“父亲。”
杨庭站在门口。
“好你这逆子。”
“竟然还有脸来见我。”
杨宏一见杨庭,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就要抽他的耳光,好在老管家杨忠冲出来拦着。
“老爷,使不得啊。”
“您大病初愈,不能动怒。”
杨忠劝道:“消消气,有什么事等病好了再说。”
“况且家主做的也都是为了咱们杨家。”
“家主家主。”
杨宏听了这两个字,更是怒发冲冠,脸色铁青:“老子还没死,你就惦记上家主的位置了。”
“好得很啊。”
“越俎代庖,咱们杨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孽障。”
“我看你还是别当我杨宏的儿子了,去认苏文当爹吧,反正咱们列祖列宗积攒的家底都被你拱手送人,也不介意认贼作父。”
“老爷。”
“你这说的什么浑话。”
杨忠脸色大变,拍着大腿。
杨庭脸色不变,好似没听见般。
“我说什么了?”
杨宏说出口之后,也觉得不妥,但拉不下脸面,阴阳怪气道:“我说的哪句话不对吗?”
“孽障。”
杨家老祖出现在门口。
只是他这句孽障不是骂杨庭,而是骂杨宏,一步跨出,出现在屋中,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在杨宏的脸上,将其扇倒在地,连滚数圈。
杨宏被这一巴掌扇得头晕眼花,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老祖宗。”
“老爷只是大惊之下,才犯了癔症,胡言乱语。”
杨忠跪地哀求。
“您别打老爷了。”
杨家老祖没有理会杨忠的哀求,而是好似提鸡仔般,将杨宏提到杨家祠堂。
“跪好。”
杨家老祖双手抱胸,冷冷的看着杨宏,后者心惊胆颤地在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跪着。
“老祖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杨宏不敢回头。
“我没你这样的孙子。”
杨家老祖冷冷道:“你这孽障,蠢货。”
“我真不知道,你这蠢货,究竟是怎么在朝堂上和苏文斗了那么多年,还能全身而退?”
老祖的话冰冷无情,如利刃狠狠地插入杨宏的胸口。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你还妄想带着杨家往火坑里跳。”
“你才是那个真正的不孝子孙。”
“杨庭的家主之位,是我让他做的。”
杨家老祖:“现在看来,老祖还是做错了,就应该早点让他当家主。”
“连个北元细作在身旁都不知道。”
提起这事,老祖便是恨铁不成钢。
“你以为杨庭为何要将杨家世代的积累都拱手送人?”
“还不是在给你擦屁股。”
“你以为那是白送的吗?”
“那是买命钱。”
杨家老祖骂道:“是用来买你的命,买老祖我的命,买整个杨府上下数百口人的命。”
杨宏被骂得瑟瑟发抖。
六十多岁的人,和个小孩似的听训。
没办法
谁让训他的人是杨家的老祖宗。
“看到后山的藏书楼了吗?”
杨家老祖:“那就是警告。”
“这次来斩的是楼,下次来,斩的就是人头了。”
骂了好一会,杨家老祖终于歇气:“以后杨家的大事小事,全部都由杨庭做主。”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花天酒地,要是敢插手。”
“罚你后半辈子一直待在这祠堂内,伺候列祖列宗,半步不得踏出。”
“老祖宗,我知道错了。”
杨宏急忙认错:“孙儿以后绝不插手杨家的事。”
“最好如此。”
杨家老祖厉色。
淮水之上
苏文乘坐的大船在最前头,杨家的九艘大船紧随其后。
大日初升,万道霞光将波澜壮阔的江河淹没,金色的涟漪一圈接着一圈。
第三层甲板
苏文盘膝而坐,披风呼呼作响,享受着阵阵拂面的暖风。
身后的淮州城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照晚霜从船舱底部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年轻的黑衣武士,满脸的锅灰。
被她提着后脖颈的衣服,手脚悬空,不停地挣扎,嘴里道:“放开我。”
照晚霜将其提领到甲板上。
苏文笑道:“从哪儿抓到的小耗子。”
“我不是耗子。”
年轻武士立马说道。
“杨再先。”
他喊道。
后面大船上,杨再先纵身而起,从后面大船落到甲板上,躬身道:“相爷有什么吩咐?”
“诺。”
他指了指年轻武士。
后者赶忙低下头,杨再先满脸狐疑,第一眼还没认出来,仔细看,却发现这满脸锅灰的黑衣武士,身段和自家小侄女仿佛。
当即喊道:“盈儿。”
“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杨盈。”
武士急忙转过身去,慌张地说道。
“还说不是。”
杨再先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仔细一看,不是杨盈还能是谁?
“走,我让人送你回去。”
当即就要把杨盈赶走。
“不走。”
她如泥鳅般挣脱自家二叔的手掌,躲到照晚霜身后。
“二叔。”
“我也想去玉京城。”
杨盈哀求。
“不行。”
杨再先断然拒绝:“大哥和庭儿现在肯定正到处找你。”
“我留了书信的。”
杨盈跺脚:“二叔,你就让我跟着去嘛。”
“淮州城我都待腻味了,好不容易跑出来,说什么都不回去。”
“而且大哥就在玉京城,我都好些年没有见到他了。”
“这?”
杨再先平素最疼自己这位小侄女,几乎是有求必应,他倒不是怕路上遇到危险。
且不说他自己就是一尊大宗师,随行的还有照晚霜,老山头,苏霸这等高手。
而且还有苏文这尊大周朝堂第一强者坐镇,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找死。
只是玉京城那地龙蛇混杂,又是天子脚下,万一有点意外,自己没办法交代。
见杨再先脸色犹豫,杨盈眼珠子转了转,便知道自己机会来了,连忙保证:“二叔,我保证一路上都听你的。”
“绝不乱来。”
“到了玉京城,我就去找大哥。”
最后杨再先也只能妥协:“好吧。”
“如果你要是不听话,我马上差人把你送回淮州府。”
“好好好。”
“咱们一言为定。”
杨盈小鸡啄米般点头。
“打扮成这样,成何体统。”
杨再先不满:“赶紧去把脸洗干净,然后换身衣服。”
“知道了。”
杨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和我来吧。”
其他船只都是货船,只有苏文这艘大船,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照晚霜当即领着她来到船舱深处。
很快
等杨盈出来的时候,已经把身上的锅灰洗干净,换上套合身的长裙,这妮子也不怕生,拉着照晚霜和叶雅儿一口一个姐姐的。
连晴儿和玉儿都被她逗得连连发笑。
听着一群女人在房间里叽叽喳喳,时不时就传出笑声。
苏文摇头。
“相爷,给您添麻烦了。”
杨再先歉然。
“无妨。”
他不以为然:“从南到北,最起码也要大半个月,多个人也能解闷。”
杨再先担心道:“盈儿不去玉京城还好,可她跟着来了,隋国公那儿恐怕不好解释。”
五姓七望又怎样?
到了玉京城,那就是隋国公的地盘。
“多大点事。”
苏文挑眉,指着后面的九艘大船道:“这船上装的一百四十万两白银是白花的吗?”
“你们需要和隋常解释什么?”
“他要是不服气,让他去找陛下要解释。”
苏文暗道:“不是本相不帮你,实在是杨家给的太多了。”
“抱歉了,隋老哥。”
有这句话,杨再先彻底放下心来。
沿着淮水逆流而上,转入沧澜江,路过沧澜城的时候,杨盈站在船头,指着一片血红的河滩问道:“雅儿姐姐,这里是不是就是江畔大刑的刑场?”
“佛门的一千多个和尚,就是在这儿被斩首的吗?”
“没错。”
叶雅儿点头。
看到大船上飘着的苏字大纛,沿河两岸的百姓纷纷站在河堤上喊道:“苏相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