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寿星,还不起,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一大早,来拜年的大娘嫂子们直接推开门进了尘黛卧室,打趣道。
今天是尘黛的生日,她生在了大年初一,总能额外获得许多祝福。
尘黛往上拉拉被子,不好意思笑笑。
外面一众人在互相比划彼此的新衣服和新做的头发。
“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这娘娘还没起床啊。”又有一拨人加进来,在堂屋喊话。
“新年第一天,我真是走了狗屎运。今早一开门,满门是屎点子。我还纳闷,这是哪个狗玩意大过年肮脏人?还是我家那祖宗,昨晚他在大门口拉了泡屎,把炮仗放在里面,点着了,‘哼噔’嘣得门上墙上到处是屎。”有人在告讼她调皮的小孙子。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大家原是要安慰一句,或者升级为好运寓意,但话还未出口,都笑出了眼泪。
人从众。尘黛觉得,她再不起,想要穿过堂屋去上厕所,就非常困难了。
而尘屿,虽然因睡觉过晚,目前正困得断头,还是早已起床,跟着尘贵方去拜年了。
尘黛终于起来了,加入了由张美英带队的女性拜年大潮,涌入各大街小胡同一拨一拨的人群中。
从本家到外家,从村这头到村那头,如同一条观赏鱼。
张美英不断指点着尘黛,这是哪家奶奶,那家与我们什么关系。
刚进门,跟来的孩子们立马被主人迅速围住,瓜子、糖果、花生手里塞满了,口袋里塞。
拜一圈下来,孩子们充分感受到什么叫物质极大丰富,以及嘴角垂涎三尺。
头一磕,大人们便讨论起今年谁摆家堂桌子,去年是谁,明年不知道轮到哪家,谁家摆的好看,老人们多大年龄,遇到很熟的关系,甚至会停下来喝口茶。
尘黛是不稀罕这些零嘴的,平日里张美英去进货,总会带些常见的、不常见的小零食回来。
尘黛现在有点不耐烦,学都能逃,这有什么不能逃,尘黛半路跑掉了。
“你也没去拜年。”尘黛回家途中,看见李明澈。
他正一个人在园墙外玩雪,被全村上了街的热闹比得格外冷寂,那身穿了又穿的旧衣在全村簇新中也显得格外暗淡。
“我家没有亲戚。”李明澈平静道,继续扒雪。
“……”
尘黛真会聊天,每次都能直达痛点。
“你们熬午经了吗?”
“肯定啊,我和尘屿都听到钟表响了12下,你呢?”尘黛说着,进入小路,朝李明澈走去。
这是一片杨树林,此时只有光秃秃的树干,草皆萎靡于地,走起来如履平地,等到了夏天,林茂草丰,茅茨不翦,这条小路就需要钻了。
“我也是。”李明澈高兴道。
“你这球滚得也太圆了吧。”尘黛走近了才发现,树林后竟有个已具备圆身与圆头的雪人。
雪球表面用小铲子抿过,不仅圆还光滑,这不仅超出了尘黛的动手能力,还超过了她的想象。
张美英常感叹,尘贵方就手巧这么一个优点,尘黛还没遗传到,甚至到了否定基因存在的程度。
“你来安装眼睛吧。”
“好。”尘黛道,口袋一翻,一堆各种零食撒到地上,粗略翻了一遍,“没巧克力,我家有,我回去拿。”
“不用了。”李明澈递过去两个大小一致的煤炭颗粒。
……
“还是我来吧。”李明澈道,把炭从雪里轻轻抠出来。
“斜吗?”
“我听着就是尘黛的声,进来坐呀。”仲保娥从低矮园墙上露出头来,笑道。
“我在这玩就行。”尘黛道。
“刚烤的,还热乎,拿着吃。”一会儿,仲保俄端着一盘花生,从大门过来。
“我们也没别的零嘴,别嫌弃。”仲保俄道。
“好吃。”
尘黛扒开一个,放进嘴里,嘎嘣脆。
花生是放在炉盖上烤的,壳有糊点,但花生脆得恰到好处。
尘黛回家时,尘屿与爸妈都已经回来了。
尘贵方在厨房忙活,食材落油,连声滋啦,牛肉在收汁中咕嘟冒泡,似午夜鞭炮,热闹非凡。
“你才回来,我给你拆开了。”尘屿看着进卧室的尘黛道。
他正守着一个大蛋糕,糊着厚厚白色奶油的蛋糕胚上两朵玫红色大花朵,艳得特别直白。
“我吃这朵。”尘黛比较一下,指了指靠近尘屿的花。
实际两朵没有区别,简直一模一样。
“我吃那朵。”尘屿立马道。
他今天倒不争不抢,一嘴的好脾气,知道是姐姐的主场。
“喂~蜡烛还没点,你俩怎么就吃上了。”张美英进屋叫他俩吃饭。
两人抬起头,满手满嘴一脸的奶油,新衣服上都是白色点点。
“等等等等,先切两块出来,一会给念念和明澈送去,弄得这样,还怎么送人。”张美英说着,抢险般,先切了两大块出来,尽管也已惨遭蹂躏。
“昨晚的剩菜呢?”毕淑正撒眼一圈摆到桌边的重碟重碗。
“生日嘛,这么重要的事,得吃新的。”尘贵方道,把两个肥厚鸡腿分别夹到尘黛尘屿碗中。
“你俩怎么不吃,蛋糕腻住嘴了。”张美英问尘黛尘屿。
尘屿故意打出一个响亮的饱嗝,大家笑起来。
“吃饱了,就去送蛋糕,本来就要化了,还被你俩一顿乱搅和。”
“你去。”尘黛指使尘屿。
“谁生日谁去。”
尘屿真是活脱脱演绎什么叫过了河拆桥。
“啧~”
“尘念念。”尘黛站在尘平大门口,深呼一口气喊道。再不喊,蛋糕真要呱唧掉地上了,幸亏天冷撑着。
“哎呀,初一的小娘娘来了。”杨雪芹说着话迎过来,笑道。
尘念念贴在妈妈身后,穿着一身簇红的小姑娘,眼睛亮亮地盯着蛋糕。
尘黛伸胳膊一递。
“叫姑奶奶,说生日好。”杨雪芹将尘念念拽到身前,教道。
尘念念抿了下嘴巴,没有出声。
“……不用不用,我去给李明澈。”尘黛窘迫地拔腿往回退,我还小呢,什么姑奶奶。
“等一下,我把盘子倒出来。”
杨雪芹很快回到屋里,将蛋糕换到自家碗里,迅速冲干净盘子给了尘黛,并将一大把糖塞进尘黛口袋。
“李明澈。”尘黛站在大门口喊。
没有回应,她只好走到天井里。
“李明澈。”
门开了,李明澈从堂屋出来
“给你。”尘黛站在天井,道。
“什么?
“蛋糕。”
“哪来的?”
“今天我生日。”
“你还过生日?”
“我为什么不能过生日?
“……也不是。
“尘黛啊,进来呀,吃了吗?”李明澈爸妈紧跟着出来招呼道。
“吃了吃了,我走了。”尘黛赶在大人附体前,忙道。
“生日快乐。”李明澈忽然道。
“呃……我走了。”尘黛转身快步出了大门。
应该回什么呢?
盘着五花八门亲戚的渡东庄,还没有人说过谢谢,装城里人说什么酸话,抬高身价表什么生分。
“这么点儿孩子也过生日。”仲保娥看着李明澈手中端着的大块蛋糕道。
“有钱,谁不能过生日?谁都行。”李君儒叹道,“我们也没什么东西回的,人家也不稀罕,一会儿去拜个年。”
“想着呢,看他家一直人来人往得不断点,没找到合适的时候去。”仲保娥道。
蛋糕放到桌子上。
桌子上两道菜。一盘炒白菜,一碗煮白菜。
李明澈执拗地把蛋糕分成三瓣,一起吃。
“爸,炖颗白菜吃吧。”尘黛道。
“行啊,想吃白菜了。”
“嗯,我看李明澈他们家在吃,感觉很香。”
“他们家买这破宅子,花了三个好宅子的钱,把家底掏空了。”张美英道。
“为什么?”尘贵方问。
“坑人呗。”
尘贵方摇摇头,喟然叹息。